在一片寂靜中,淚驚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濃重的泥土氣息瘋了一樣地灌入他的喉嚨。手掌傳來的劇痛,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生命體驗。還痛,那就是還活著。“我還活著?”
沒有誰回答他,溫和的陽光善解人意地靠過來,摸著他的頭。他現在真的清醒了,順著長老的手指,看到了那座白色圍城。她果然在那裏,仿佛在山的那一頭,靜靜等了千年,隻為博得淚回眸瞬間的驚豔。歲月靜好,大抵是這副模樣。淚釋然了,他現在想見見他的朋友們,甚至咆哮。
淚拖著精疲力盡的身體,快步往回趕。在鳥語花香的叢林之中,他幾乎迷失了方向。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比以前看的更清楚了。色彩繽紛的樹葉,引領他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直到一隻黑色鳳蝶在他鼻尖擦過,他才不小心找到了回去的道路。空曠的戰場,彌漫著單薄的煙氣,這裏沒有魔獸,也沒有精靈。大地觸目驚心的傷口,讓淚為之動容,這就是昨天他們戰鬥留下的痕跡嗎?一個精靈直覺地英勇作戰時,大概料不到自己有多少強大。他找到了隊長破破爛爛的盾牌,還有幾把斷裂了的刀刃。殘缺的兵器在淚的注視下熠熠發光,破碎的紋路高歌著它們一往無前的倔強。“下輩子,別當一把兵器了。”淚帶著他們,回到了不是營地的營地。
瞭望台上的值守精靈正在打盹,營地的大門坦然地敞開著,像一隻張著嘴等待蒼蠅飛經的癩蛤蟆。淚好容易穿過大門,遇上了些神情憂鬱的精靈。他們看見淚一瘸一拐地繼續前進,臉上的猶疑和困惑更重了。當淚走到篝火的殘骸附近時,他們終於按耐不住,慌忙地龜縮進各自的洞穴去。
“喂。”淚原本還是蠻開心的,不管是那座美麗的城堡,還是剛才在樹林中的奇妙體驗,給予他難得的愜意。現在,這份輕鬆忽然就散去了。沉甸甸的煩躁感。當初它出現的時候,淚以為再也擺脫不了了;然而當它消失時,淚感覺它從沒存在過;當它再次跳躍叫囂時,淚覺得它從未離開,隻是眯著眼睛伺機待發。
好久,太陽火辣辣地打在精靈的臉上。
“淚?”是翁的聲音,顫抖著的聲音,“是你嗎?”
“嗯?”淚很好奇,是什麼讓性情灑脫的翁戴上了哭腔。他永遠也忘不了轉過身看到的那一幕,平時什麼都不以為意的翁,紅著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他手中的文卷輕易地滑落,在地上優雅地翻上了幾個跟鬥。“哈,你幹什麼呢,哭喪著臉。”
翁低下頭,快速搖動了幾下,等淚再看的時候,他便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咳,你果然沒死啊,真是太好了。”
“我可看見了,你剛才眼睛紅了。”淚故作輕鬆地調侃道。
“我可真想揍你一拳,不過看你的樣子,是吃不消了。”
“你可以試試。”這是淚和翁的默契,他們都不喜歡把情感表達得那麼刻骨,這樣很怪。
“不必了,會有其他精靈替我教訓你的。”
“除了你,可沒什麼正常的家夥敢對我動手動腳。”不管承不承認,淚還是想到了咆哮,於是他加了個“正常”作為修飾詞。不經意間,他瞥見翁對著自己傻笑。大概是以為我死了吧。
淚幫他拿起地上的文卷,遞給這個“粗心”的家夥:“喏,你的。這些是什麼東西,看著眼生。”
“機密文件。”翁誇張地左顧右盼,把文件收入懷中。
“現在都亂成一團了,正兒八經的機密也不會有精靈相信的。反正他們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所以更不能說了。”
“我們去哪?”大家夥都在哪呢,有點想他們了。
“老地方。”翁指著長老的休息室,平淡地說道。
他們走進洞穴的時候,空氣凝固了。隨即,精靈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他們放下手中的各種東西,像潮水一樣湧來。隊長衝得比吉墨還快,大力地拍打著淚的肩膀,口中嚷著:“幹得好幹得好。”反倒是翁,穩穩地靠在最外圍,笑盈盈地看著這個熱鬧場麵。
重逢的喜悅過去以後,就是嚴峻的現實。
“隊長,後來那些魔獸怎麼樣了。”
“消失了。”
“消失了……”淚晃著腦袋,他隻記得,他被長老提了起來,差點窒息而死。他知道的比其他精靈多得多,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處。突如其來的魔獸,渾身鮮血的長老,活下來的他,奇怪的預言,白色的城堡等等,在他腦子中纏成了一團。
“在你成功後,它們即使一百個不願意還是被迫消失了。你要知道,吉墨當時那叫一個危險啊。”
“是啊是啊,當時怪物的牙齒都戳到我肚子了。當時我以為我這條命是交待了。可世事無常,你猜怎麼著,淚。”吉墨靈活地一拍大腿,變了個騷包的姿勢,“怪物就憑空消失了,啪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