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曾國藩看到失去了一隻耳朵的彭壽頤,聽完他沮喪的稟告後,勃然大怒。劉蓉也為自己的失策而慚愧。這時,康福進來稟告:“大人,大門外有人貼了一張紅紙條,上寫‘奇計出賣,價格麵議’八個大字,旁邊尚有一行小字,‘問計者請到狀元街灰土巷找鄒半孔’。門人覺得好笑,特揭下送了進來。”
說著將紅條遞上去。曾國藩看了一眼,扔在桌子上。彭壽頤說:“這鄒半孔莫不是個瘋子!”
曾國藩又拿起紅紙條,細細地欣賞一番,然後緩緩地說:“康福,你帶一頂轎到狀元街去一趟,把鄒半孔接來,我要當麵向他問計。”
康福領命,騎著馬,帶著兩個轎夫,一頂空轎,一路尋問,來到狀元街灰土巷。在一間破敗低矮的舊屋裏,找到了鄒半孔。此人五十歲左右,留著稀稀疏疏的山羊須,高高瘦瘦的,麵孔蠟黃,衣衫不整,一看便知是個落魄的文人。康福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說:“曾大人派我來接先生前去麵商奇計。”
鄒半孔並不謙讓,搖著一把紙扇上了轎。轎子抬進衙門二門,曾國藩已在花廳等候了。鄒半孔搶著上前一步,跪下說:“學生鄒半孔叩見。”
曾國藩忙扶起,說:“先生免禮。”
鄒半孔坐下,王荊七端過茶來。曾國藩將鄒半孔仔細端詳一番後,問:“先生貴庚幾何?”
鄒半孔答:“學生今年四十有九。”
說完,又伸出幾個指頭比劃著,露出很不自然的笑容來,坐在凳子上,手腳不知如何放。曾國藩見此人舉止神態有點猥猥瑣瑣,心中不甚歡喜。
“平日在家治何經典?”
“學生不治經典,平生喜愛的是稗官野史。”
“此人不是正經讀書人。”曾國藩心想,接著又問:“也讀兵書嗎?”
“最愛讀兵書。”鄒半孔得意地回答。
“先生常讀哪些兵書?”
“學生第一愛讀的兵書是《三國演義》。”
曾國藩一聽,雙眉緊皺。曾國藩最不喜歡的書便是《三國演義》,認為它純粹胡編瞎扯,何況《三國演義》也不是兵書。鄒半孔沒有注意曾國藩臉上的變化,勁頭十足地說:“《三國演義》是曆朝曆代最好的兵書,書中的計策學不完、用不盡。孔明是最好的軍師,學生最佩服他,故改名為半孔,希望做半個孔明。”
曾國藩心裏冷笑:真是一個不自量的人!
“先生說有奇計出賣,請問賣的是何奇計?”
鄒半孔洋洋自得地說:“聽說大人幾次攻打九江不利,學生在家一直為大人思索良策。那日重讀空城計,突然大悟,思得一妙計,因見不到大人,故貼紅條相告。”
曾國藩認真地聽著,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鄒半孔眉飛色舞地說下去:“我想,大人也可以學孔明來個空城計,將南康城內人馬全部撤出,埋伏在四麵八方,派一小股人去九江,將林啟容引進南康,然後伏兵四處出動。這樣,林啟容也捉了,九江也破了。”
康福在一旁忍俊不止,曾國藩這時才真正明白,來者乃是一個心裏不明白的人,便有意逗弄他:“鄒先生,倘若林啟容不出九江,此計不成呢?”
鄒半孔瞪大眼睛,捫著腦門想了半天,忽然大聲說:“有了。大人,你可以在軍中找一個丹鳳眼、臥蠶眉、麵如重棗的人,化裝成關雲長,要他領著兵馬去打九江。長毛最怕關帝爺,關爺一去,九江必下。”
“哈哈哈!”曾國藩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鄒半孔不明白曾國藩笑什麼,挺認真地說:“大人手下上萬名將士,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和關爺長相差不多的人。若大人信得過,鄒某願代大人到軍中一個個查看。”
曾國藩站起來,笑著說:“好!先生獻的果是好計。荊七,拿十兩銀子來酬謝鄒先生。”
說罷,拱手與鄒半孔道別,進了內屋。康福跟著進來說:“大人,這個姓鄒的不是呆子便是騙子,你何必白白送他十兩銀子,還要遭人譏笑。”
“價人,你知道古人千金買馬骨,築台自隗始的故事嗎?我今日對鄒半孔這樣的人尚待之以禮,真有才能的人必會挾長來就了。”康福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第三天,曾國藩衙門便來了十餘起人。有獻八麵圍城計的,有獻裏應外合計的,有獻掘濠引江計的,也有獻反間計的。曾國藩反複權衡,覺得掘濠引長江水斷絕城內城外聯係,將林啟容困死在城內的計策最為穩當可行,便指令李續賓遵行。但行之半月,並無成效。掘濠的兵勇一個個被太平軍殺死在濠邊,濠溝未成,兵勇倒死了不少。曾國藩一籌莫展。恰在這時,折差送來一份兵部火票,又把曾國藩拋進憂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