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這似乎已完全結束,接下來的事情蘇小涼大概可以想象,同時她也迷茫了——
一段煙塵落盡辛酸幾許的往事,自己母親固然可憐,尚是腹中胎兒的蘇小朗有錯嗎?
晶瑩的淚花在眸子裏熠熠閃動,蘇小朗將臉埋進支在圓桌上的雙掌之中,苦澀哽咽,道:
“我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蘇家人,隻是我媽一直要求我不能把這些說出去,怕有危險,也怕一旦說出去,我們娘倆在永安不能立足。蘇叔是個好人,將我視如己出,可我從來沒在私下叫過他爸。那時小什麼都不懂,可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是我的遺憾。後來那場大火我在醫院見到你,你走過來哄我,說我是你弟弟,你知道嗎,當看到你第一眼,我其實非常恐懼…”
無須再多解釋什麼,蘇小涼全然明白他所說的“恐懼”是怎麼回事。
熱浪穿透樹林像波浪似的卷來,她卻如坐冰窖,全身上下都感覺到冷——
為什麼每次最難的選擇,都是由自己來做?
“小涼,蘇伯父之所以隱瞞可能是害怕他們母子的安全難以保障,所以…”
從小生活在家庭和睦的環境中,夏晨或許很難對他們的經曆感同深受,畢竟還是能理解——這種時候,盤踞在他們姐弟各自心裏的遲疑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隔閡,也許,隻需要一點點時間,或者是一點點的包容,他們就完全可以回到從前。再怎麼說,六年朝夕相處,這份感情其實比血緣更重要,不是嗎?
無力迎上夏晨滿懷期待的眼睛,蘇小涼雙手絞動提包的肩帶,軟綿綿的嗓音像是虛脫般的乏力:
“可是,我媽…”
“我想去學校住一段時間,這就去搬點東西,先走。”
“小朗…”
轉身離去的蘇小朗飛快跑開,矯健身姿一如既往的明朗,步履卻倉惶得如同一頭受驚的小鹿。身後傳來驚呼再也顧不得細聽究竟有沒有姐姐的聲線,埋頭奔跑的他隻知道必須盡快離開,否則,自己會忍不住淚如雨下,再也沒有分毫力氣邁開步伐——
離開她,離開早已習慣的家,實在需要天大的勇氣。
“小涼,他…”夏晨心疼的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坐下轉向眼眶籠霧的蘇小涼,目色溫軟。
“接下來,麻煩你多關照他,萬一有什麼事記得馬上通知我,謝謝。我想自己走走,你回吧。”
鄭重的囑托在唇齒間化作一柄柄利劍剜割肌膚,她慢慢朝另一邊走去,紫灰色背影像凝聚了太多悲傷而顯得脆弱瘦小。望望那邊,又看看這邊,夏晨孤獨的坐在原地,桌上同樣聆聽過故事的三瓶水一動不動的立著,兩兩相對無言。坐夠了,他抓起被他們刻意或無意遺忘的報告走向停車場,滿腦子都在思考該怎麼讓他們姐弟重歸從前——
真的隻需要時間麼?
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