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柳暗花明,卻又猝不及防卷入另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楊睿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唯一的感覺就是此刻像坐在空曠無垠的荒野之中,回望不到過去,瞻望不到未來,生命裏隻剩下無窮無盡的蒼白和寂寥——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不是聽不懂蘇小涼的言下之意,可是,他無法理解。
或者說,並不甘心。
好不容易盼到煞費苦心飽受煎熬的日子即將過去,原本答應自己一起老去的人忽然轉身,這算什麼?
血色盡失的唇角不斷哆嗦,他費了很大的力才克製住,眸幽如夜,哀傷滿麵:
“賭不起?難道,我們的感情在你眼裏隻是一場賭局?”
“感情不是,但你我的將來是。”
心已經痛到麻木,蘇小涼呆呆坐著,脊梁挺得很直,陽光停留在她雪白外套上反射出一溜薄淡光暈輝映至麵龐,使得麵無表情的容顏呈現出一種驚詭的美。如果不是早在腦海裏輾轉思考過多次今天可能出現的對白,她相信自己會在溺死在楊睿正散發出的悲傷裏,再無絲毫力氣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
縱然是豪賭一場,她也願意押上自己所有的籌碼,因為她相信楊睿會讓賭局有完美的結局。
然而,不能。
說到底,願意和能否終究是兩碼事。
緊握肩頭的手無力垂了下去,在空中劃出頹然的曲線。蘇小涼看得清晰,心碎一地——
以對楊睿的了解,她知道,自己的話已將他推向萬丈深淵。這個男人其實擁有和自己同樣的驕傲,也擁有靈魂上極度接近的彷徨,所以他們彼此懂得,彼此憐惜。也因為如此,她知道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快刀斬亂麻似的割斷這份感情:懂得,就意味著她深諳楊睿的弱點,不是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最不想問的問題溢出唇邊,楊睿無力靠在椅背上,麵如死灰。
“散了吧,散了吧。”
輕風拂過,湖麵微皺,幾片樹葉隨風零落,墜到蘇小涼腳尖。
葉片一半深綠一半微黃,清晰可見的脈絡略帶蒼老的味道。
人生,又何嚐不像這片葉子?
留在枝頭是心願,也總以為心願定能達成,然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風,心願破滅,不得不隨風而去。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自己答應跟你走究竟會不會後悔,想來想去都沒答案,不過對於那晚咱們沒能趕上去往英國的飛機,誠實的說,我有幾分慶幸。也許,自己可能還是會後悔的吧,背井離鄉的異國,擔驚受怕的生活,作為女人,我覺得自己沒勇氣承受,何況我舍不得小朗,舍不得這座我呆了十年的城市。自從我們和好以來發生了太多讓我無法承受的事,包括於安娜的自殺。因此,我在想,或許六年前的分開其實已經決定我們早就走在不同的路上,再想回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丫頭,沒有你的這六年我過得很痛苦,難道你想讓我痛苦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