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午,大土坡村的霧氣仍未散盡,村子全貌若隱若現,小路四周都是些黑色的土,還可以看出一些田地的痕跡,想來在大土坡村還能長出植物的多年前,村子裏的人就是靠腳下這片土地為生,而如今,光禿禿的土地上寸草不生,源源不斷的濕氣浸潤其中,變成一灘灘半稀的爛泥,了無生氣。
徐子榮幾人跟著狗子走在一條鋪著些碎石的小路上,一踩就從石縫的邊緣擠出黃黑色的泥漿,粘在腳底,雲璟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前麵帶路的狗子對小路上擠出的泥漿不甚在意,一踩一個實,在腳底發出噗呲的聲音。
路兩旁有些亂石堆,雜亂而淒涼,不時有躲在石堆後的人伸出半顆頭,望著他們一行人,表情茫然,在他們轉頭望過去時又縮回去。
路上行走的人很少,枯瘦的婦人包著看不出顏色的頭巾,手上端著些白色的泥土,或是一些殘缺不全,身上總是缺少些部位的人,姿勢怪異的在路上行走,一邊警惕的盯著他們,露出不善的目光。
徐子榮有些納悶,便問,“這些人,看起來都是些壯年人,怎麼會身體殘缺,是遭了什麼災害嗎?”
狗子順著他的目光往不遠處望,看著一個斷了一條腿的中年男子在路的另一頭一瘸一拐的行走,“這些人都不是在這裏變成這樣,而是變成這樣後才來到這裏。”
“身體殘缺本就不便,到這裏豈不是更難以生存?”
“修者有所不知,你看到剛剛那個人了吧,他原是不遠處鎮上的一個富商家的雜役,因看不慣富商家財萬貫,於是就夥同外麵的人將其財物洗劫一空,還屠了富商滿門,富商友人雇了修者追殺,同夥死了,而他被砍斷了一條腿,逃到了這裏。被承雲軍阻止,撿回一條命,卻再也不敢出去。”
“為什麼會被阻止,我記得承雲軍駐紮在每個永樂州四方,維持州內安定,像這種屠殺滿門的事,他們沒有理由不出麵吧?”應九陌道。
徐子榮搖搖頭,“這個在靈者學院的課程裏有說到,承雲軍中有規定,若靈體被凡體所殺,並不在他們維持的範圍內。”
“為什麼?!”
“在永樂州內,靈體殺凡體的事情很多,因為凡體沒有五行之力,靈體在某種意義上是淩駕於凡體之上的,他們能很輕易的殺死凡體,而且情況很普遍,這是天生的不公平,承雲軍的公平不能淩駕於上天。”
“所以他們就也就默認了凡體可以殺靈體?”
“對,凡體和靈體的差距有多大你們應該清楚,若是一個強者被弱者所殺,那隻能說明強者不配被稱為強者,死不足惜。承雲軍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平衡凡體和靈體之間的落差。”
“這個規定看似公平,實際上還是對靈體更有利。”應九陌道。
“確實如此,畢竟被凡體殺的靈體還真不多,承雲軍的默認,實際上也默認了靈體可以殺凡體。”雲璟一手握著劍,一手將粘在鬥篷下端的泥水抖落。
“也不全是,還有個規定,凡體在受靈體追殺時,可以向承雲軍求助,這種時候承雲軍是可以出麵阻止靈體的。”
穆鈴央雙手提著裙邊,輕捷的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石頭,手上的鈴鐺聲響得清脆,泥水四處飛濺,“這麼說,這個凡體倒是將這兩個規定用得爐火純青了。”
徐子榮笑而不語,雲璟低下頭,專心對付身上的泥點。
應九陌沉思半晌,發出了然的聲音,“被殺的富商是靈體?”
“對呀。”
“這人殺了富商一家之後,因為受到被雇傭的靈體的追殺,所以向承雲求助,於是就撿回了一條命。”
穆鈴央點點頭。
“雖是如此,我怎麼覺得哪裏怪怪的,受害的沒有被保護,加害的反而被保護了,什麼鬼道理?”
“那還不是因為凡體和靈體的區別,若是沒有這些,殺人的就是加害者,被殺的就是受害者,該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豈不簡單?”穆鈴央拍拍應九陌的肩道,“這本身就是一個建立在不公平之上的世界,任何試圖在這之上的構建公平都是徒勞。”
眾人談論的話題似乎已經偏離了剛剛徐子榮提到的事,想到哪裏就閑聊到哪裏,狗子見眾人沒有將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並沒有出聲提醒,沉默的在前方引路,偶爾出聲提醒注意腳下的水坑,或是告訴眾人還有多久到達。
被抬著的老人似乎已經昏睡過去了,頭向後仰著,發出輕微的鼾聲,灰黃的臉上被已經風幹的眼淚劃出一道道痕跡。
不遠處露出了房屋的一角,是村裏唯一的一座有瓦片屋頂的房子,外麵用矮牆圍出一個院子,狗子在前方興奮的指著房屋道,“諸位修者,到了,就是前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