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其實就是個大李朝的慈善機構。隻不過,居士們捐的善銀,幾經盤剝,能有二三成落到實處算好的了,所以這義莊才如此破敗。
郭蘭英拍了拍大門,裏麵傳出一個粗魯的聲音:“誰啊?!這義莊閑人不得入內!”
郭蘭英道:“蔡媽媽,是我,郭蘭英。”
門內的聲音立刻轉低了,還帶著一絲拍馬屁的味道:“原來是科學門的郭大妹子來了,我這就來開門。”
大門吱嘎響著打開了半條縫,郭蘭英側身擠了進去,旁邊一個腰圍是她兩倍的婆子又費力地將門關上,上了門栓,這就是蔡大媽了。她臉上有一塊老大的黑斑,看起來頗為猙獰,其實人倒是不壞,除了克扣一些錢糧,但沒什麼大惡,也幸好有她看守門戶,一些宵才不敢跑到義莊惹事。
郭蘭英從包袱裏翻出一件棉背心:“蔡媽媽,這是後隆村新產出的棉花做的,叫棉背心,穿在身上可比麻布什麼的保暖得多了。”
蔡媽媽眉花眼笑地接過,一個勁道:“郭大妹子是後龍先生的高足,到咱們義莊來做善事,可真是咱們燒了八輩子的高香,我哪裏還好意思拿你的東西。”
話雖如此,手卻死死抓著棉背心不放,她知道,凡是後隆村出品的新東西,那都是極好的,自己隻要轉手一賣出去,就是一注財。
郭蘭英笑道:“蔡媽媽你就收著吧,我不能時時來義莊,這兒還要你大事事都照看著,你可得心自己的身體,別累垮了。”
蔡大媽一邊帶著郭蘭英往裏麵走,一邊道:“義莊如今的事兒清閑了不少,那些孩子都到後隆村義學上課了,有手有腳能動彈的,也到後隆村打零工,再不濟,如今各處都在開荒,市麵上都極需要短工,隻要不挑三撿四,就能混口飯吃。如今莊子裏留下的,都是些寡婦和重病在身的,這其中,就有郭大妹子的幾個姐妹--”
郭蘭英心裏歎了口氣:“她們幾個這段時間可好?氣有些冷了,可得當心身體。”
蔡大媽道:“前陣兒諸家剛送來了幾個取暖爐子,倒是不冷,不過需得我時時提醒著開門通風,怕毒氣兒壞了人。”--取暖爐子在大江南北推廣開後,雖然官府告誡百姓要通風,可依然有那做事漫不經心的,因為密閉房子睡覺,結果全家數口死於非命的。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一間低矮的棚前,蔡大媽停住了腳,訕笑道:“郭大妹子,我還有些事,就不進去了。”
郭蘭英忙道:“蔡媽媽盡管去忙。”
目送走蔡大媽,郭蘭英取出一個口罩,戴在臉上,又取出一雙手套--這手套卻並非一般的麻布手套,而是郭大路從垃圾桶中,千挑萬選才找出來的幾雙完好無缺的橡膠手套之一,這些橡膠手套是做手術時,隔絕細菌感染必備之物,郭大路極為珍惜,因為他現在根本無法自行做出橡膠手套,也找不到替代物,壞了一雙,就少一雙。可不知怎麼的,居然被郭蘭英偷偷帶出了後隆村。
郭蘭英讓猴在外麵的樹上玩,自己推開了窩棚的門,裏麵頓時傳出一股惡臭,她一看,取暖爐子早就已經熄了,窩棚裏滴水成冰,連忙從外麵取了煤球來,重新點了火。
窩棚裏有張木板,上麵堆著碎麻布、稻草等物,一個人形窩在裏麵,正在細細喘息,聽到動靜,勉強抬起頭,啞著嗓子喃喃道:“水、水--”
郭蘭英忙取了個破碗來,等爐子燒開了水,用熱水涮了涮,又倒了半碗,用嘴吹得半溫了,扶起床上那人,親手喂水,那人渴得極了,一口氣喝了個淨光,咳嗽連連。
那人披散著頭,看不清相貌,但一頭長卻表明是個女子。
她嘶啞著嗓子道:“香香妹妹,你、你怎麼又來了?這種髒地方,實在不是你該來的。你如今已經是後龍先生的弟子,自該在他身邊好好修行,怎麼可以來見我這種下賤之人?你快走吧。”
能叫得出郭蘭英“香香”舊名的,顯然是知道她在登仙閣經曆的。如此來,這床上的病人,曾經也是登仙閣的姑娘。
郭蘭英卻道:“紅霞姐得什麼話?我郭蘭英無論到了哪兒,是誰的弟子,也不會忘自己是苦出生,當初要不是紅霞姐在登仙閣照看著我這丫頭,沒準我早就死了,哪裏還有今?”
原來,這紅霞姐也是登仙閣的伎女,還曾經幫助照看過初進閣時還年幼的郭蘭英,卻不知為何,如今進了義莊,落魄到如今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