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讓滿心遺憾為愛受罪,不能去怪誰,頂多隻能掉眼淚。
-------《佳乙日記》
首爾的秋天是最美的,風不帶一點修飾,爽利地輕輕掠過樹林,對蕭蕭落葉不必有所眷顧——季節就是季節,代謝就是代謝,生死就是生死,悲歡就是悲歡,無需參與,不必留連。秋佳乙仰起頭,看這樹葉顏色依舊,隻是葉色年年新,即使再相似到底也不是記憶裏的葉色了。人又何嚐不是。一片梧桐葉子在風裏落下來,蕭瑟的美感叫人直想落淚。這世間的一切都來叫她想起他,而這個人竟是不可得的。或許有些往事是注定不會如煙散去的,自以為是的忘記,不過是自己不願意記起。可是,她能追溯到的真實是遺留在影像裏的畫麵,但是畫麵之外的,當時洋溢的氛圍,已經散失在時間的流逝和空氣的流動中了。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秋佳乙的思緒。這串陌生的號碼讓她一時有些茫然。
“喂?”
“……佳乙啊……”
“……”秋佳乙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這聲音……這消失了六年的聲音……
“佳乙啊……我……蘇易正……”
“……”秋佳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狠狠地咬下嘴唇,分明嚐到腥甜的血味。
“喂?你在聽嗎?”電波那頭急切地問道。
“……是……”秋佳乙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
“佳乙啊……我們見一麵吧……明天下午1點,Sculping
in Time
Cafe”
“……恩”
秋佳乙的眼模糊了,她不再相信那是沙子了,高高地抬起頭向前走。她隻能抑製自己的哽咽,卻無法阻止成串的淚珠落下,就像她隻能掩飾自己的傷心,卻無法抑製內心的痛苦。當初已然錯過,重逢或許是緣分吧,而緣分的意思就是說,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惜緣”的意思就是說珍惜這奇跡般發生的事情嗎?那,該發生的,到哪裏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奇跡手裏,還是屍骨無存了?
Sculping
in Time
Café。
廳堂昏暗,老黃的燈光從黑色鑄鐵的燈罩裏向上射去,照亮了高高的天花板,窗幔低垂,仿佛看得見歲月的沉沙。館內常用的地方有些磨損,帶著手工業時代某種抒情的,就像那個漸漸淡去的老歐洲。複古的笨重圈椅,包著褐色的皮革。皮子老了,上麵有些裂紋。木質地板斑駁脫落,踩上去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老舊雜誌堆放在手扶梯旁,彰顯著時光的印記。Akiko低啞安謐的聲線在耳邊回旋,透著難以言喻的蒼涼。
蘇易正和秋佳乙就這樣安靜地坐著,凍結了百年的歲月,就這樣看著對方,望盡眼裏的海市蜃樓。這個消失了六年的男人回來了,沒有任何所謂藝術家浪蕩不羈的色彩,幹淨的,溫和的,偶爾微笑時唇邊仍會顯現優雅的弧度。淡然隨性的神態,歲月累積沉澱下來的另類又略顯滄桑的氣質,卻又有著驚鴻一現孩子般稚氣的神情。隻是現在,這樣一個沒有銳氣的男人,卻讓秋佳乙感覺寂寞。
“佳乙啊……這些年……還好嗎?”蘇易正緩緩地開口,小心翼翼地生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