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剪刀會使頭發變得脆弱
一個男人會使女人變得脆弱
我這樣說,仿佛它們曾經堅強過
--------《佳乙日記》
Zurich’s
Autumn。
秋佳乙撫摸著青花白瓷,胎質潔白,釉麵光潤,雖然看上去沒有斑斕的花紋和豔麗的色彩,但在樸實無華中,顯現出自然天成的美。秋佳乙歎了口氣,到底哪裏才是與他無關的地方呢?為什麼總是逃不出這份記憶,這種感傷?或者,當初她向安承賢要求一座陶藝城堡,就是為了種植她的夢想吧,而今天,她是來憑吊她的愛情,她的夢想?或許,當Zurich’s
Autumn落成的那天起,這裏就是她的囚籠了吧,是她自願走進,並且自我反鎖了。
“佳乙啊……”一聲溫柔的呼喚回蕩在偌大的廳堂裏。
秋佳乙轉過身,心跳瞬間停止。是他……
蘇易正慢慢地走到她麵前,腳步不重,卻一下一下敲打在秋佳乙的心上,幾十米的距離仿佛走了百年。
他眼神灼灼地望著秋佳乙,試探地問:“佳乙並沒有忘記我,對不對?”
秋佳乙的心頓時揪得生痛。陽光兀自撒進空曠的廳堂,空空地寂寞著。又是一個悲情的日子,被風鼓動的窗簾是唯一的動靜,陽光被風割亂,心被陽光撕碎。
她沉沉地閉上眼,聲音仿佛從遠處傳來般不真實:“記得又如何?忘記又如何?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蘇易正隻覺內心悲傷沒頂,一簇小火,幽幽燃著,牽痛的,酸楚著。“佳乙在怪我嗎?六年前一走了之……”
“所以,從來沒有開始過,也就無所謂失去了……”
她想寂寞是有一點,但不要去管它,原本它便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生之堤岸,虛無當前,愛也隻是借口。
蘇易正不死心,他激動地抓著秋佳乙纖瘦的手臂,使勁地搖著:“那你現在在幹什麼?!Zurich’s
Autumn又是什麼?!青花白瓷又是什麼?!”
秋佳乙覺得自己要被疼痛擊垮了,撕裂了,她拚力地掙脫,哭訴著:“我在祭奠可以嗎?!我能做什麼?!你又能做什麼?!”
蘇易正一把抱住秋佳乙,死死地收緊手臂,想把她活生生嵌進自己的身體裏,可秋佳乙就像一團無法掌握的空氣,明明存在於周身,卻始終不能抓住。蘇易正喃喃地哽咽著:“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新鮮遊動的空氣,沒有滴答流淌的音樂,空間是死寂的,時間在安靜裏變得沒有分別。安承賢在門外癡疼地望著相擁的背影,握緊的掌心,被指甲刺穿。
飲酒同吸煙,過量時都會產生幻覺,其實最令人深深寂寞。安承賢頹廢地癱在沙發上,衣褲散亂地搭在身上,被汗水和酒精浸濕。他猛烈地灌酒,喉嚨灼燒般疼痛難忍,但又怎抵得上他早已經血肉模糊的心?六年了,他守在秋佳乙身旁六年了,小心嗬護,無微不至,因為最初的虧欠,他已經拚勁所有來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他原以為自己的付出有了些回報,至少佳乙不再排斥他,可以過上正常的夫妻生活了,盡管佳乙對他的笑容仍然少得可憐。可自從蘇易正的出現,他覺得自己又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他得到的隻是佳乙空空的軀殼,占據佳乙鮮活的心的,隻有蘇易正,而且永遠隻有蘇易正!想到這裏,安承賢暴怒地將酒杯砸在地上,刹那間,支離破碎。他操起酒瓶更凶猛地灌酒,無論如何,酒是不會假裝愉快、發熱的。因為酒本身就是愉快、發熱的。至於說,人想借助於酒假裝愉快、發熱,與酒是完全無幹的。若一個人心事重重,不要說飲酒便目眩神迷,即便是飲涼開水亦可以醉臥在紅塵。無非因著想醉吧。
如果可以,安承賢真想就這樣醉下去,永遠永遠不要醒過來。
秋佳乙開門回來,看到安承賢頹廢的模樣,歎了口氣,走過去俯身收拾起滿地狼藉。安承賢突然抓住她的手,滿眼充血地質問:“終於舍得回來了?蘇易正的懷抱不夠溫暖嗎?”
滿身的酒氣令秋佳乙作嘔,她微微地推拒:“承賢……你喝醉了……”
“我沒醉!”安承賢一把把秋佳乙甩在地上,指著她的鼻子說:“秋佳乙,你真會裝啊……六年來你一直都沒有忘記蘇易正,卻總是裝得安於現狀的樣子……我今天才知道,為什麼陶藝館要叫Zurich’s
Autumn……他在蘇黎世,而你就是他的秋!!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用這樣的方法祭奠你死去的愛情嗎?我告訴你,秋佳乙……你別想逃開我!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投入蘇易正的懷抱!”
喪心病狂的愛情無孔不入,在每一個最細小的時刻都居心叵測準備俘獲感動,悄無聲息地毀滅著人最後一絲苟延殘喘的生命。秋佳乙癱坐在地上,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般木然地念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