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的胞弟趙海被接來了軍營,正半跪在床邊給趙宏擦身子。
“沒救了,趕緊拉回家準備後事吧,鬧好了家裏人還能見到最後一麵。”
病房一共住了六個傷患,加上探視瞧熱鬧的,趙海身後鬧哄哄地圍了十幾個人,看著昏迷不醒的趙宏直搖頭。
一個手上纏著繃帶長滿絡腮胡子的大漢說道,“馬大哥當初就是這樣,胳膊上挨了一刀,後來整條胳膊都黑了,全身潰爛……”想起馬勇死時的慘狀,絡腮胡子臉色微微發白。
“還記得天馬山戰役嗎,一病營的人啊……”
都是跟隨沈鍾磬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天馬山戰役都參加過,一病營的人都得了這種病,傷口發黑潰爛,沒一個活下來的。
氣氛瞬間沉悶下來。
“我去找盧大人!”趙海騰地站起來。
“您是……”趙海一轉身,正瞧見沈鍾磬進來,不認識沈鍾磬,可他身上那股威嚴氣勢令趙海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將軍……”隨著絡腮胡子的一聲驚呼,屋裏眾人刷地靜下來。
將軍?他就是傳說中那個威震天下的大將軍?
將軍竟親自來病房了!
將軍竟親自來探視他哥哥了。
趙海驚愕激動地說不出話,他撲通跪了下去
回過神,其他人紛紛跪倒磕頭,“將軍!”
“都出去。”沈鍾磬皺眉看著病床前衣冠不整的眾人,身子下意識地擋住甄十娘。
眾人紛紛退了出去。
“你們也出去!”沈鍾磬掃了眼回歸到其他幾張病床上的傷員。
看到屋裏隻剩下趙宏和趙海,沈鍾磬這才閃身讓甄十娘進去。
盧俊也帶著幾個弟子跟著走進來。
來到床邊,一股惡臭直撲麵門,甄十娘強忍住一股咽嘔,好半天才適應過來,她伸手撩開趙宏的被子,不覺倒抽一口冷氣。
隻見趙宏整條左小腿都腫成了暗紫色,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暗紅色水泡,腳上纏滿了繃帶,唯一露出的腳指已隱隱變成灰黑色,滲出的濃血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惡臭。
趙宏臉色蒼白,已有些神誌不清,伸手摸了摸額頭,滾燙滾燙的。
氣性壞疽!
看到趙宏灰黑色的腳趾和小腿上暗紅色的水泡,雖沒有現代先進的儀器化驗血液和傷口流出的膿血,甄十娘也能斷定他是感染了嚴重的氣性壞疽。
氣性壞疽桿菌傳播迅速,傷口一旦感染很快就會引廣泛性的肌肉壞死,甚至引發嚴重的毒血症,危急生命。
檢查到趙宏整條小腿的肌肉已經壞死,甄十娘胸悶難當。
隻是三寸長的一個小傷口,以盧俊治療外傷的豐富經驗,這些完全可以避免的。
可他卻偏偏要自以為是地嚐試什麼縫合術,拿活生生的人做來實驗!
“……這些讓盧先生處理吧。”見甄十娘伸手解趙宏腳上的藥布,沈鍾磬開口製止。
這種病他見過很多,傷口一旦發黑,人就沒救了。
已經看到了,也檢查了,甄十娘沒必要繼續呆在這裏。
她那麼嬌氣,怎麼能受得了這股熏天臭氣。
“你怎麼能這麼兒戲!”甄十娘一直積壓在心中的對沈鍾磬剛愎自用的大男子主義的不滿瞬間爆發出來,她指著趙宏壞死的小腿,“這是醫道,是治病救人,要用縫合術是要有紮實的基本功、豐富的醫療知識和高超技術的,這不是繡花做女紅,拿起針就能縫,這是一條生命,鬧不好會死人的!”
她能理解他是個古人,有著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容忍著他從不拿她當活人的相處模式。
但,他可以不尊重她,怎麼可以不尊重科學,不尊重生命!
明明她已經告訴他可以幫他培訓軍醫了,他偏偏剛愎自用地以為縫合術隻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和縫衣服沒什麼區別,隻要是大夫拿起針就能縫!
病房裏頓時一空。
眾人都錯愕地睜大了眼。
天,他不要命了,這可是大將軍啊!
眨眨眼就可以要人性命的大將軍!
好半天,盧俊才回過神,一邊示意身後眾弟子退出去,一邊訕訕地解釋到,“甄大夫誤會了,擅自使用縫合術不是將軍的主意,都是老朽自不量力了,想嚐試著使用這種神奇的醫術……”想起趙宏原本可以不死,他聲音戛然而止。
窒息的沉悶令甄十娘瞬間冷靜下來,“對不起,我剛剛太激動了!”她無力地把臉埋在手掌中。
活了兩世,她怎麼還能這麼不冷靜!
額頭的青筋一跟跟鼓起來,又漸漸地消下去,沈鍾磬臉色紫紅,他靜靜地看著甄十娘,好半天,開口說道,“你說的對。”
正後悔不該這麼不冷靜得罪了頂頭上司,聽了這話,甄十娘驀然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沈鍾磬。
沈鍾磬一轉身走向門口。
“將軍!”甄十娘開口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