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喜鵲已過了預產期三天。
一早讓小丫鬟去打探了還沒動靜,甄十娘就拿了本新編的大周地域誌倚著迎枕看起來,冬菊安靜地在一邊繡著一隻粉紅色的小荷包,秋菊則滿頭大汗地坐在炕桌邊描大字。
屋子靜悄悄的,明媚的陽光透過大敞的窗戶射進來,清新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舒心的愜意。
被鳥叫聲吸引,秋菊餘光瞧見甄十娘正看的專心,就抬頭看向窗外,幾個小丫鬟正嘰嘰喳喳地在前院兒才辟出的小花園裏栽花,因隔著遠聽不到說話內容,但偶而傳來的歡笑聲已讓秋菊羨慕不已,忍不住放下筆撐著下巴看起來。
當當當,甄十娘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別溜號!”頭也每抬,又隨手翻過一頁書。
“夫人頭頂也長眼睛呢”秋菊小聲嘟囔了句,伸手撿起筆,低頭對著瞄了一半的大字頭痛,索性放下筆看著甄十娘,“奴婢去幫他們栽花吧?”豔羨地看了眼窗外,“她們真笨,一桶水還得兩人抬。”放在她一手一隻,一次能拎兩桶。
自從奴才多了,秋菊每天伺候簡武簡武上學後,便被甄十娘逼著練大字。
做慣了粗活,她哪裏能坐得住?
見外麵的小丫鬟嘰嘰喳喳的幹不好,她渾身的骨頭都難受。
甄十娘瞟了她一眼,“再溜號就罰你加瞄二十遍。”
她的時間不多,秋菊必須早點學會她的醫術,將來能帶著簡文簡武把達仁堂支撐下去。
“夫人!”秋菊小臉直抽抽。
“每個字加瞄三十遍!”甄十娘眼皮都沒抬。
秋菊小臉抽成一團,低了頭任勞任怨地瞄起來。
冬菊抿了嘴嗤嗤地笑。
派去伺候喜鵲的小丫鬟卉珍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夫人,夫人,不好了,喜鵲姑姑出事了!”
甄十娘撲棱坐直身子,“怎麼回事?”
“長月姑姑和長月姑父吵架,半夜三更地抱孩子回了李奶奶家,今兒一早長月姑父就追了過來,兩人在李奶奶家又吵起來,喜鵲姑姑就過去勸,不知怎麼就動起手來,喜鵲姑姑被撞到肚子跌在地上……”
長月名叫李長月,是李長河的大妹妹,卉珍一邊說著,一邊喘粗氣,“流了好多血,李道婆說怕是要提前生。”
秋菊唬變了臉,一個高竄下地,“奴婢去拿藥箱。”
冬菊忙彎了腰給甄十娘穿鞋。
一行人匆匆來到喜鵲家。
喜鵲婆婆正站在院子裏指著李長月夫妻破口大罵,兩人老老實實站在房簷下一聲不敢吭,瞧見甄十娘進來,李長月眼前一亮,張嘴想招呼,餘光瞧見母親一張紫黑的臉,忙又低下了頭。
看到這情形,甄十娘就歎了口氣,緩步來到喜鵲婆婆身邊,“喜鵲怎麼樣了?”
“夫人來了……” 回頭瞧見是甄十娘來了,喜鵲的婆婆一陣驚喜,“快進屋。”聽到屋裏傳來喜鵲撕心裂肺的呼叫聲,喜鵲婆婆又叫罵起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順頭順溜的一個大孫子啊……”
“算算日子喜鵲也該生了。”甄十娘一邊加快了步伐,嘴裏安慰道,“伯母放心,她沒事兒的。”
李長河正熱鍋螞蟻似的在外屋轉悠,幾次想闖進去被門口的二妹妹死死擋住,一眼瞧見甄十娘進來,他眼前一亮,“夫人,喜鵲她……”
甄十娘朝她擺擺手,快步走了進去。
“胎兒還沒入盆就見了紅,我剛用了催產藥……”李道婆一邊安撫喜鵲,嘴裏說道。
甄十娘也給檢查了一遍。
胎兒還沒入盆,宮口也沒開,羊水就破了並見了紅,放在前世直接推進手術室剖腹就是,可一來這裏條件太差,手術的風險太高,二來按現有技術,一旦剖腹,喜鵲以後就再不能生育了。
在這最注重子嗣的年代,不能生育對女人的打擊是致命的。
一旦喜鵲這胎是個女兒,即便再窮,李家也會給李長河納妾,思來想去,甄十娘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喜鵲依然沒動靜,李道婆又給用了一副催產藥。
掌燈時分,胎兒還沒有入盆的跡象,李道婆就拽了拽甄十娘。
甄十娘會意,趁喜鵲疼過一陣後昏睡了,跟李道婆走出來。
李長河一大家子人都等在外屋,見他們出來呼啦一下圍上來,“……怎麼樣?”
“不太好……”李道婆直截了當地搖搖頭。
李道婆是梧桐鎮最有名的穩婆,她說不太好,那就意味著喜鵲母子性命難保!
李長河臉色一陣煞白,抬腳就要往裏衝,被李道婆死死攔住,“男人不能進去,會沾了晦氣,衝撞了送子神。”
甄十娘聽了就皺皺眉。
哪有那麼多說道?
分娩是女人的大關,再沒有比丈夫的陪伴更能鼓勵和安慰產婦的了,打心裏,甄十娘是讚成李長河進去陪產的,嘴唇動了動,瞧見李長河的父親已經開始訓斥兒子,甄十娘到底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