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素淨衣衫勾勒出那個經過十九年的關押而不斷衰老的身形和麵孔,那跪在麵前的人影,依舊帶著記憶裏的精練和能幹,那一點不輸任何人的傲氣,是他幼年唯一能夠依靠的。
是真的過了太多年,他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那熟悉的音容出現在麵前,他仍舊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真正了解母妃的死因了,甚至逼自己不去想那個暴風雨降臨的那一夜。哪怕是那一夜清豔女子那般苦苦哀求告訴他母妃的死因並不止那麼簡單,可是悲憤交加,連他都快說服自己不過是徒勞罷了。可是當今日見到起死回生般的慧姨跪在自己麵前,他想,大抵是自己這一次真的氣憤過頭了,一直自詡清明的神色卻終究是被迷霧擋住了,根本無法辨析前路。
麵具後的六皇子神色愈漸複雜,卻是沒有說出任何話。
而慧娘在見到六皇子的那一刻,雙眼也逐漸模糊起來,可是固有的倔強告訴她,這麼多人的地方更不能給自家主人丟臉,這是她最後的尊嚴,也是主人的尊嚴。可是她沙啞的聲音之中卻仍舊帶著痛楚,“六殿下,恕奴婢無能,沒能保護好娘娘,也沒能保護好殿下……”
難以掩飾的淒婉並沒有全部喧囂,卻被強忍著下咽,她知道這裏有多少人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她不能地讓那些狼狽被誇大,更不能讓六皇子再受到傷害。
一瞬間的猶豫中包含太多,六皇子的神色中的渾濁的同時被隱藏了起來,他明白慧娘最後在堅守的是什麼,那是他母妃和他的體麵,是他這輩子都不會去違背,也不允許被他人踐踏的東西。
“夠了慧姨……”六皇子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再不開口,慧娘接下來還會有大段的自責,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原來的清冷麵孔,“慧姨,有什麼要說的,盡管和主審大人說吧……”
溫潤的嗓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和虛弱,言下之意如此明確,他要知曉母妃究竟是因何而死。
“奴婢定當竭盡全力,將所有真相公布於眾!”慧娘態度決絕,向六皇子一方磕了一頭,又立馬轉向了主審台那邊。
“婢女慧娘,以低賤身微拜見主審大人!方才憂慟有過,未來得及向大人行禮,還望大人原宥!”慧娘俯首,聲音再無剛才那般低迷,是以一種高亢之姿,充斥於整個問審堂內,盡管叩首在地,可是卻一副不卑不亢之氣,絲毫沒有宮人慣有的卑怯。
王茂自然也看得出,這慧娘雖說著身份不高,勞煩得起餘莫卿親自看護也不讓任何人欺負,又是頭先就麵向六皇子跪下,這其中之重任誰都也能看得清,所以不過是一番繁文縟節的東西,他也不至於向慧娘置氣,隻是輕咳了幾聲,嘴上幹笑了幾聲,“不礙事!不礙事!既然是德妃娘娘的貼身婢女,又是這一次的人證,還是以問審為重,旁的也都不過過場……行了,既然六殿下也提及了,暗主也說了,你便將你知曉的告訴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