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的手把拐杖上的套筒轉了許多轉,終於卸了下來。當她把尖利的刺刀對準自己的肚子時,發現自己終究下不了這個手。
“我不能自殺。”
想方設法來到這座荒廢的城市中,不惜遠離親人、族人,還要受一部分不明真相,也不願去探究真相的族人白眼。
自己自殺了,將會是一個永遠的失敗者。
她把這下端是刺刀的拐杖狠狠的插在土裏,望著眼前的石碑歎了口氣,然後靠著它坐著,思緒混沌,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差不多亮了。自己竟然在外麵睡了一覺。來到這座城沒幾天,在四王,或者說現在是五王了,他們的基地裏還沒與女宿區的女孩子混熟,她就跑了出來,到處尋找曾經聽說過的所有地方、設施。那些智慧的先人們留下的一切。
為了安全,人都會自發的選擇抱團,並盡量呆在熟悉的人當中。可她卻拚命往外麵跑。從拜拉玲與烏琪爾娜決鬥後的那天下午,就擺脫似乎對自己有意的加布裏,反其道而行之,盡量保持一個人的尋找。整整一天半,進了許多房屋,看了許多雕像,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那個傳說當中以音樂的力量支撐整個城市運作的東西呢?它在那裏?那片巨大的廢墟,是流傳數百年的“我們的罪孽”其中一個標誌,它是曾經的王宮。可除了這堆碎瓦斷磚,它還能有什麼意義?連過去的輝煌也無法展現,展現的隻是一個悲劇的結局。
直到在一片雜亂無章的植物園裏找到這座石碑。
當她把覆蓋在石碑表麵的藤蔓全部拉開,再用拐杖下麵的刺刀刀刃把石碑表麵長的苔蘚全部清理掉,最後,石碑作者的名字讓她知道了這兩天的辛苦沒有白費。
那個名字正是莉米西安,族人對過去回憶的起點。她就是帶領先輩們放棄這座城,轉而南下的領導者。在那些古老的敘事詩中,這座城古老的輝煌已經不再。莉米西安領導剩下不到一百人的城民選擇了離開,來到南方,接近那最大的罪孽而居住。
莉米西安把這叫做“自我的放逐”。
石碑上的文字,瑞蓮一個一個用修長的手指拂過,看著這些從小使用的語言,最親近,最美好的語言,她眼眶中的淚水打轉。
“我,莉米西安,維利安城的攝政王,做出了一個最沉痛的決定:與剩餘的所有城民一起離開這座我們生活了上千年的城市。當偉大業已失落,我等當守於大地上留下的罪惡旁,終日自己的罪孽映入眼中,銘記於心。但我務必告訴你們,你們亦應當告訴後人:拯救必從聖潔中出。警醒祈禱,耐心等待。”
我找到了。
但是,她昨天下午就遇到了這樣的矛盾。她為了了解心中暗影的起因,也為了探尋城市衰亡的原因,必須從莉米西安的日記中了解更多,這意味著,她必須奪過日記本。
至於為什麼不能與阿莉亞共享,一起閱讀,一起探尋?這是因為她從小受的耳濡目染告訴她:我們雖背負罪孽,但也無比高貴。這座城終究是要靠我們自己拯救回來。
可是,三十年前的異變就狠狠的抽了他們一巴掌。隻會在維利安城民後代臉上出現,且血統越純淨出現概率越高的印記,居然在這國家裏麵所有地區,與維利安人血統完全無關的人身上出現。這完全顛覆了他們一直以來的觀念。甚至,他們認為這些人臉上的印記都是偽印記,都是出自惡魔。他們是完全不能發動共鳴魔法的。
瑞蓮從小也是被這樣教育的,直到她來到“下界”,看到阿莉亞,看到烏琪爾娜用出已經失落的音樂魔法,她心中的防線幾近崩潰。
直到看到這塊碑,她心中所有曾經看似堅固的觀念完全崩潰。
“拯救必從聖潔中出。”
本來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可現在,這句話對自己,對整個族人是一種最大的詛咒。
詛咒者居然是最初的領導者莉米西安。
哈哈哈!她難道不知道整個維利安純血後代已經200年沒有誕生有聖潔印記的族裔嗎?難道拯救者會從毫無血統的人當中出現?
為了複興城市,必須奪回日記。而且拯救、複興城市的人不能是別人,不能是這些祖上與這座城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
而奪回日記,就會與兩個帶有聖潔印記的人為敵,殺死她們,有可能意味著直接違背莉米西安的話。
瑞蓮感到心中無比的糾結。是的,她來到下界之前,向長老發誓過,依然要遵守古老的誓約,即不能傷害任何莎蘭家族的後代,因為他們一直是所有城民後裔的守護者。
因著這種種複雜的矛盾,瑞蓮終究沒有對阿莉亞下手。那麼如今,她還能繼續做什麼?當動刀之後,甚至已經失去了再找到阿莉亞一起研究的機會。
誰會原諒一個曾經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
瑞蓮捶打著這古老的石碑,痛苦流涕。血統、願望、誓言、誡命……這一切的一切攪在一起,像一團亂麻,讓她做不出任何動作,因為做任何動作,都會被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