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藍天之間,是一艘白色的小型豪華遊艇,一個老者坐在船頭悠閑垂釣,旁邊一個健美男子站在他的身後觀釣,一臉難掩的不耐。
“爺爺,你坐在這裏釣了大半天了,連一條魚也沒有釣到,不覺得很沒效率嗎?想吃魚,到市場去買就好了。還是,您老人家想效法薑太公,端坐釣魚台?”男子有一身好看的麥色皮膚,穿著水手服的樣子比君子雜誌上的模特還要漂亮。
“非聖,釣魚呢,誌不在魚,而在境界。”老者慢條斯理地說,不在乎孫子略帶嘲笑的語氣。“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講求效率、爭分奪秒的,你就耐心陪著爺爺,順便培養一下你的耐性。”
“爺爺!”單非聖啼笑皆非,出海的主意是他提出來的,大家也都同意了,想不到大哥到了海上,沒多久就抱著電話回船艙去和女朋友聊電話去了,爺爺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潛水,勒令他不得下海,他隻能傻呆呆地陪老人家釣魚了。
“小孩子不要太浮躁,做事不妨沉穩些,說不定就會等到驚喜哦。”
單浩塵適時地點醒孫子。他們單家,世代都是從文的仕子,到了他自己這一代,家道中落,雖然家裏的長輩教他讀書識字,卻實在沒錢供他讀中學升大學,他不得不年紀輕輕時就出外工作,掙錢養家糊口,後來做了跑船的船員。
中年的時候,他用自己攢的資金,開始創業,做運輸生意。他有文化底蘊,又紮實肯幹,終於闖出一番新天地。兩個兒子也爭氣,學成之後,都成了他事業上的左膀右臂。現在,單家已經是海上運輸的一方霸主,事業遍及全球。
而他,也終於可以趁閑暇時候,帶著兩個孫子出海遊玩散心,順便教教他們做人的道理。他擔心兩個孫子因為父親長期忙於工作,不能顧及到他們而養成一些不良的品性。不過,觀察下來,長孫非神是個精明能幹的孩子,隻是花心風流了些。但,人不風流枉少年,隻要不是敗家子,他也不會橫加幹涉。小孫子非聖,個性有些火暴,是個十足的陽光男孩,心地善良,卻有一張利嘴,好好琢磨一番,也是大將之才。現如今,他唯一不放心的,反而是二兒子了,年近四十歲了,尚是單身,無兒無女的,傷腦筋啊。
“爺爺,有魚上鉤了!”非聖突然叫,把他自冥思之中喚醒。
他一看,果然,連忙握緊手中的海杆,收線。
非聖則探頭到船舷外去看釣到了什麼魚。
“呃——爺爺,咱們好象是釣上來一條美人魚……”大出非聖的意料,魚鉤上掛著的,既不是鯊魚鮪魚,亦不是任何一種海洋生物,而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祖孫兩人合力將渾身濕淋淋的女子從水裏撈上來,平放在甲板上。
“她還活著嗎,爺爺?”非聖俯身查看雙眼緊閉的女孩。“看上去慘不忍睹,渾身上下都有明顯的擦撞傷,嘖嘖!”
單浩塵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中指,輕輕搭在女孩的頸動脈上。
“不妙啊,已經失去脈搏了,可是皮膚上還有溫度。”他皺眉,她看起來才墮海未久,也許還有救。“非聖,去船艙裏拿急救箱!”
“Yes,sir!”非聖大步跑下甲板,鑽進船艙裏去了。
“Saint,你跑起來,聲音就象哥斯拉。”單非神抱怨地挖挖耳朵。
“爺爺釣上來一條美人魚,我們正在嚐試看能不能把她救活。”非聖在工具櫃裏找到他所需要的急救箱,一刻也不耽擱地又往甲板跑。他這還是弟弟次有機會當急救先鋒,興奮死了。
美人魚?二十五歲,正風流年少的單非神,眯起狹長而美麗的幽魅眼眸,一手撫上下巴。弟弟非聖二十一歲,童心未泯不希奇,可是已經七十歲的爺爺,不知見了多少的風雨,應該不會由著非聖胡說八道才對。美人魚,恩?聽上去頗有趣呢,不如他也上甲板摻和一腳,湊個熱鬧也好。總勝過呆在下麵無聊到半死。
心動不如行動,他也跟著走上了甲板。
然後他看見爺爺和弟弟都跪在一具“屍體”邊,正忙著做人工呼吸心肺複蘇。
“檢查病人,充電。檢查病人,準備。電擊!”
非聖一邊按照便攜式起搏器的說明書,一邊給落水昏迷的女孩進行急救。
“爺爺,還是不行,我已經用到350焦耳了。”非聖沮喪得想放棄了。原來急診醫生、海灘救援隊員難為啊。
“笨蛋,你光這樣是不行的。”非神出聲,一屁股擠開喪氣不已的弟弟。“要這樣,看我的。”
他脫下自己身上的針織T-shirt,卷成一團墊在女孩頸下,俯下身,一手捏住女孩的鼻子,一手托住她的下顎,進行口對口人工呼吸,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然後雙手交疊,按壓心髒。野外救生訓練上是這麼教的。
“來啊,美人魚!來啊,加油!你可以的,別放棄,你一定可以的!”他喃喃自語,鼓勵著她。“快醒過來啊!你的人生還才剛開始,你的王子還等在他的宮殿裏,你不可以就這樣化成泡沫。加油!”
沒人知道他這樣反複做了多久,也許隻是幾秒鍾,也許是幾分鍾,或者,更久。
終於,女孩胸腔震動了幾下,口鼻裏嗆出水來,連連咳嗽了數聲,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歡迎回來人間,美人魚。”非神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她被救了,這是她的第一個意識。
她被一個俊美得有些邪惡的男人給救了,這是她的第二個意識。
她不想回去麵對曉荷他們,這是她現在最強烈的念頭,她決不能回去!
單家的遊艇在高速返航中,她被安置在甲板上,因為她有骨折和內出血的現象,單浩塵認為不宜移動她。所以他們在頭下枕了一隻急救枕,鼻孔中插著氧氣管,又替她支了一柄巨大的遮陽傘,抵擋海上強烈的日曬,以免她已經傷痕累累的皮膚再添多一個灼傷。
非聖去了駕駛室掌舵,單爺爺則去打電話聯係醫院,以便安排一靠岸就能立刻送她進醫院進行全麵的救治。
非神則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同她講話,以激勵她的生存意誌。
“我是單非神,你要記得我哦。我那個喜歡故做高深的爺爺把你從海裏釣了上來,我那個鹵莽的弟弟單非聖則企圖用350焦耳把你電活。而我,吻醒了公主。”他似笑非笑地介紹,“你呢,美人魚?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又怎麼會落海的嗎?”
她看著他,如果告訴他自己是誰,以他們的富有看來,一定會很快查到她的入境記錄,進而查到她的落腳處,聯係到她的同伴。可——她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
“你想不起來,還是不想說?”非神輕輕道出他的觀察結論。她雖然看上去虛弱狼狽,可是眼神並不渙散迷離,正相反,她擁有一雙極之美麗清澈的大眼,仿佛會說話一樣晶瑩閃爍。“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就叫你——小非好了,你不是你哦。”
“我——是自己跳下海的。”她苦澀卻清晰地說。雖然她還不至於自負地說是天妒紅顏,但是命運對她的殘酷,讓她明白,人對自己必須誠實。她根本就應該順應理智的警告,不參加這一趟希臘之旅,可她拗不過曉荷,最終,還是來了。而結果,是她跳崖跳海以求清白。寧死,她也不想讓人戳著她的脊椎骨說她勾引朋友的未婚夫。
非神隻手托住下頜,細細端詳她的臉,過了一會,他笑嗬嗬地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小心翼翼地避免觸到她的傷口,象是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動物。
“如果忽略你臉是那幾道深淺不一的刮傷,你看上去還四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呢。”他眯眼,掩去淩厲的眸光。她十分年輕,絕不超過二十歲,衣著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並且經過一番折騰已經破爛不堪了,可是仍然看得出她穿的很得體。年輕貌美的小女孩,理應不是為情所困,跳海尋死的人才對。
傷?她知道時間受傷很嚴重,能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她自獲救的那一刻起,從可考慮過臉頰上隱隱的疼痛,經他一提,才知道,她的臉,隻怕是毀了。但——
“看上去很恐怖?”她輕輕問。
“別擔心。”非神立刻安撫她。“等到了醫院,一經診治,保證你馬上又美若天仙。”
她的眼裏浮現笑意。“沒關係,醜一點也無所謂。鍾樓怪人醜則醜矣,但至少有一顆美麗無匹的良善之心。”她不介意當一個現代鍾無鹽,醜便醜罷。這樣就不會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煩。命犯桃花不見得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所以,毀了,就毀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