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我是在一個小鎮上長大的。那鎮子挺小,挺安全,孩子們很小便可隨意從這頭走到那頭。我常常自由自在地到處轉悠:上貯木場找碎木屑做玩具,到電話公司瞧接線員工作,去文具商店東瞅瞅西望望……上二年級前的那個暑假,我看中了一個仿鱷魚皮書包,它綠色中雜有紅色裝飾,製作特別精致,使我怦然心動。然而,除了我之外,家裏沒人認為它能值3.98美元。由於特別渴望湊足這筆錢,我經常去郵局細看“通緝”告示。隻要能逮住其中一個惡棍,我就可以從聯邦調查局領到一筆賞金。
那個夏天,我的大部分朋友都學會了騎自行車——一門令我望而卻步的技術。當他們成群結隊蹬著車繞鎮子兜風時,我則獨自一人忍受著孤獨和寂寞。一個炎熱而寧靜的下午,當我沿著大街徜徉時,無意中在一家過去從沒留意過的商店跟前停了下來。從窗戶望進去,我看見人們坐在鬆木扶手椅上,每個人都在凝神讀書。我估摸他們是在等著被人侍候,就像餐館裏的食客那樣。我不知不覺走了進去,好奇地東張西望。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書,書架一個挨著一個,上麵的書摞得老高,好些我踮著腳也夠不著,有幾百本,還是幾千本?
坐在書桌前的一位太太問我要不要她幫忙。當我問這是什麼商店時,她說不是商店,是圖書館。這兒的書籍不供出售,但可以借閱。我隻需辦理張借書卡就行了。
沒想到竟有這等好事,我趕緊點點頭。
她取出一張橙色的卡片,寫上我的名字和一個號碼:1222.我的心在驚喜和憂慮之間直打轉轉。在我看來,圖書館實在太奇妙了,仿佛不要錢的糖果,讓人不敢相信。我暗忖:這裏頭肯定有名堂——也許你不花錢可以借書,還書時必須付錢。我沒敢問。
圖書館管理員向我指出少兒借閱區。我匆匆瀏覽著。借書卡上的墨跡未幹,我便辦好了一本書的借閱手續,趕在她改變主意——收回賦予我的這一特權之前離開了。
更令人驚訝的事還在後頭。我發現孩子們也能從成人借閱區借書。那女管理員還教我如何找書:小說類讀物按作者姓名的字母順序排列,非小說類讀物則按十進製排列。
在發現那圖書館的最初幾周,我一天要去兩次,每次總是隻借一本書。當管理員提到每人一次可以借幾本時,我不由得欣喜萬分。
我開始在家裏談論有個書包該是多麼方便。到暑假結束時,父母屈服了。我的另一個夢想——騎自行車也因此得以實現:一旦領悟到把一疊書放在車籃裏有多輕鬆,我很快就學會了騎自行車。
隨後的幾年中,我貪婪地閱讀,堪稱不加選擇——小說詩歌,人物傳記,曆史典籍以及雜七雜八的讀物我都借來讀。我還三番五次讀了一些童話。《醜小鴨》使我深受安慰和鼓舞,我憧憬自己有朝一日像天鵝那麼優美;《皇帝的新衣》證實了我的預感:孩子們並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雖然他們當中有些人那麼說。小小的橙色借書卡是我漫遊世界的“護照”。憑著它,我認識了不計其數的人,了解到在小鎮上不可能知道的思想。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是我從傳記中認識的第一個黑人,我由此得悉了種族歧視的可怕事實。小鎮方圓200英裏內沒有較大的藝術博物館,因而在我上大學前,我僅僅在那圖書館的美術書上見過油畫。通過奇跡般的圖書,我用成堆的有關猶太教、細胞生物學及攫住我好奇心的其他書籍,把自己武裝了起來。
我從沒停止過去圖書館。每逢推開我所在大學圖書館沉重的大門時,我總是充滿了敬畏。這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庫房內保存著上百萬冊書籍,那是智慧與真善美的無窮寶藏。
如今,我擁有幾份“護照”——社區圖書館的借書卡,使用珍本藏書的許可證,世界上最大的大學圖書館之一的持證借閱卡。縈繞圖書館所產生的想象仍然令我驚奇不已,我抓住每一個機會傳播這種樂趣。
每當我使用圖書館的微縮膠片閱讀器,孩子們在旁駐足觀看時——這種情況經常出現,我便問他們的生日,隨即放大那天的《紐約時報》膠片。一旦孩子們開始閱讀其生日的出版物,他們就不想停下來。我希望——哦,我多希望——他們的第一張“護照”帶著他們,像我當初那樣遨遊知識的海洋。
大道理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本來講的是理論和實際的關照。然而讀了萬卷書之後,真的有了一雙翅膀能飛躍千山萬水,真的有了一本“護照”去拜訪任何一個圖書館,閱讀的喜悅溢於言表,生命如此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