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沉吟感歎之際,李玄又將他那“百寶箱”打開,取出一卷紙來。抽出最上一張,雙手遞於鮮於仲通。
鮮於仲通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指南道院籌建芻議》,他匆匆一覽,不由得劍眉一聳,卓然變色道:“此真大唐開國百年來一紙奇文也!異想天開,匪夷所思!煉師之誌,其猶鯤鵬乎?”
說著,恭恭敬敬將那張紙遞給了玉真公主。玉真看時,隻見上麵寫著建院宗旨、辦學目標、道院分科、生源招收、學製規劃等等,羅列明細,不一而足,處處都顯新意,便是遺詞用字,也與當時人行文大不相同,偏生又令人一目了然,更顯匠心獨運。
看畢,又將此紙傳給了在一旁引頸以待的鮮於叔明。鮮於瑾瑜和鮮於靈金立刻湊了上來,一起看這被鮮於仲通目為“奇文”的這頁紙。
“不積跬步,何以至千裏?不聚英才,何以成大業?當今天下承平,三教並論。然儒者以科舉入仕,以‘內聖外王’之學,進可為官治理天下,退則隱於山林獨善其身。佛教化外之學,隻論心性,於國無用,茲且不論。唯道家者流,分為兩派,一派為入藉道士,居於宮觀,享有道田,以符籙醮齋為業。一派為丹鼎方術之士,優遊於山林,探宇宙造化之真筌,煉金液之大丹。此派之人,各自為陣,若能將其聚而養之,給以精舍丹房,資以財帛藥物,何愁不能開出一番新天地來?”
李玄侃侃而論。煉丹需要錢,煉丹產生的技術需要迅速轉化為生產力,李玄的想法是,通過他的努力,將煉丹從個體門派行為,變成一種有資助的集體行為,而這此過程中,無數聰明大腦的碰撞,又將產生什麼新的思想,新的理論,他也不能預料,但這第一步,就是先紮下個營盤,讓那些有本事的人,都到這個營盤裏來安營紮寨。
也許他想得太天真了些,但敢於跨出這一步,對大唐的煉丹事業,或者是對李玄心目中的“物理之道”,其意義都是十分重大的。
“煉師不以一已之私,而欲以天下公心為己任,本官實在是佩服。可這辦學之事,向來乃朝廷所為。今天下書院,俱為官辦,私相授受者,唯一蒿陽書院耳。煉師所辦之道院,想來亦與儒家書院相仿佛,遍求名師,聚講經論,相互參證而已。而道家者流,**丘山,又如何能夠聚眾而居,將一已修煉之得,公之於眾?”
鮮於仲通雖覺李玄之議,奇之又奇,但以常理度之,恐怕竟是行不通的。那些煉師都是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家夥,哪裏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寶貝獻出來,讓大家一起來修煉?所以便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
“煉師也是人!是人,都有私心,也有榮譽感,哪怕他是出世的神仙,最終還是會落吾穀中!大人不必擔心,幻雲自有良法,讓這些人前來投奔!”他自信滿滿,倒教鮮於仲通不得不信。
“你要是能有本事,將天下高道,隱士煉師請來這道院講學,不愁天下人不趨之若鶩!生員自然不愁!可這些生員即便在此道院學業有成,將來又有何出路?”
“哈哈,大人難道忘了,我大唐設有道舉一科的嗎?”李玄笑道。
“道舉?哈哈哈,本官一時情急,怎將此事忘了!這道舉取士,雖是前朝有說,但卻是開元年間,才由今上親自實行的。不過,天下儒生,皆以明經科入仕,每年參與道舉之人,實為寥寥,除兩京崇玄館生員外,各州之通道學,這幾年越發冷落。如此甚好,若是道院生員,能夠參與道舉登科,還怕沒人來學嘛,將來一樣能做官啊!”鮮於仲通拊掌大笑道。
連玉真公主也不由地點頭,這個幻雲,卻將“道舉”之事,納入辦學事業,為天下學道之人,開了一條入仕之路,還怕沒有生員嘛?
其實這“道舉”卻是大唐獨一無二的東西。實際上是從開元二十九年才開始的,至今不過短短七八年光景。大唐的科舉本就寬泛,跟後世的八股取士,死啃四書五經,氣度截然不同。當時的明經科,不僅有儒家經典,連天文曆算的經書,也可以用來考科舉的,甚至還流傳著以詩賦取士的做法。而道舉一科,則是因為李唐崇道,封老子為玄元皇帝,認為祖宗,天下士人,家家須藏老子一部。故老莊崇玄之學,在當時亦成為顯學。李隆基甚至異想天開地用道家老莊文列四子的經典,來開科取士,所以才稱為道舉。
但是,天下的學道之人,真正進入科舉的卻很少。這是個新鮮的東西,傳統的儒士也曾激烈反對,李玄在構劃辦學之際,靈光一閃,覺得這可是他的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如果大量的學道之士進入科舉,慢慢地跟儒家平分天下,或許也不是一個夢想。儒道對於科技的態度,本是截然相反的!若是崇尚自然的道家掌權,這天下之勢,將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