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術之辯,卻反而不如昨天的論道大會那樣唇槍舌劍地爭論得不亦樂乎,神仙打架的場景再也沒有出現。
反倒是一個一個的奇人,上台表演或講述自己的獨到見解,到了下午,論題竟集中在醫學上麵。
醫道同源,要修煉,首先必要學點醫學知識,特別是修煉內丹的,如果搞不清身體內的髒器,那不是盲修瞎煉嗎?這一點李玄倒是完全能夠理解。
他對於中醫本來就不太懂,所以便換了個位子,坐在了黃藥師的身邊,這樣遇到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也好隨時發問。
上來的幾個道人,都在討論所謂的內丹,把人體的五髒六腑跟易經八卦一一對應,比如把心比做水銀、離火、汞,把腎比作鉛、坎水,修煉便是要取坎填離,“取將坎位心中實,點化離宮腹內陰”,這樣變成乾和坤,便修成了純陽和純陰,可笑的是,還以嬰兒姹女,男女**來比喻。這讓李玄想起了《射雕英雄傳》中梅超風問馬玨道長的那幾句話來,當年他可是沉迷於此,深感玄妙的。那是玄幻小說!
對於發源於《周易參同契》的這種模棱兩可的內丹之說,李玄心裏現在已經是頗不以為然了。因為無論如何,這些都是建立在一係列不著邊際的推測之上的。而且內丹這東西,完全采用了外丹術的一整套術語,隻是弄得更加神秘,更加隱晦,修來修去,都是徒費精神。身體裏怎麼可能產出一粒讓人長生不老的內丹來呢?
內丹的唯一價值,也許就是一種內省式的心理訓練吧。但自從心理學變成一種可以用實驗來操作的行為科學之後,一切內省式的心理作用,都不能被證實了。或許這種靜坐煉氣的功夫對身體有一些調節作用,有點類似於後世醫學中的生物反饋療法,但除此而外,實在是沒有什麼科學價值可言。讓人們生病不吃藥,而去打坐練氣,這種事情,也隻有腦殘的人才會去幹!
李玄心想,指南道院絕對不需要這些專搞內丹的人,他們跟科學精神完全是背道而馳的,要修,讓他們自個兒去修吧。所以,盡管那些內丹之士說得天花亂墜,李玄一個也沒有將他們列入道院要聘用的名單裏。
黃藥師也是聽得眉頭不展。他是一個注重實用的藥學家,但同時也精通醫理,這道家內丹之說,聽起來跟醫學有很多相同相近的地方,但仔細想來,卻是不著邊際的。對於他這樣一個具有懷疑精神的醫藥學家來說,煉內丹這事,實在是有些太玄乎了。
可是,大多數的聽眾卻聽得津津有味。在大唐天寶年間,外丹術已經鼎盛,內丹術不過還處在萌芽階段。當時上清派為天下道門之尊,而上清派的《黃庭經》,主張的是內景學說,而不是內丹。內丹學派,不過是將《周易參同契》和《黃庭內景經》兩大學說結合起來,但一直到了晚唐,才最終成為道門裏占有統治地位的學說。但也正是從此開始,將道家的科學精神銷磨殆盡,使道家的修煉,走入了專搞精神內省的死胡同。
李玄多少能夠把握住這曆史的脈絡,所以,他要做的,便是逆曆史潮流而動,阻止外丹術的衰落,同時,也要堅決反對內丹術,使它不能成為道家修煉的主流!
但是,當一個道士走上玄壇,開始講解他的修煉心得時,李玄的想法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此人自報道號,叫做煙蘿子。他先講的一個題目是“黃庭經脾長章考辯”。
熟讀《黃庭經》的人都知道,黃庭經這一派,專門講的是內景。即把五髒化成神的形象,也就是心肝脾肺腎,都變成了“小人”,體內有無數這樣的小人,被稱為身神,默念這些“小人”的名字,便可獲得某種靈力,而不停地內觀、存思這些身神,便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