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本來以為,明教中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會對他嚴刑拷打,極盡折辱,要讓他生不如死,但一切似乎和他的想法大相徑庭。楊逍並沒有把他當作囚犯看待,而是特意單獨準備了一間屋子給他,每天派人施醫問藥,早晚親來探視,對他簡直算得上禮遇。
身為明教的光明左使,教主之下的第一人,楊逍舉手抬足間自有幾分威嚴,加上知識淵博,說起話來高雅風趣,神情隨和而又懇摯,並無半點浮薄氣。當然最叫人心生好感的,還是他身上自然流露的瀟灑風度,每一回都表現得毫不勉強,顯得既長於交際又很懂分寸——簡單說,他也不像是那種下等人。如果他們不是屬於不同陣營,不同的種族,或許他會想和這人成為朋友。
而且,楊逍似乎比他這個真正的王孫子弟更懂得生活。他對女兒房間的奢華布置,已經說明他並不吝惜錢財;但不吝惜錢財並不等同於品位。而楊逍是有品位的。
這裏前庭的每個角落都擺放著一簇簇的木芙蓉,紅白相間,點綴著青翠的蘭草;角落裏堆著青花瓷瓶,映襯著牆壁上的水墨狂草,側屋門戶上的裝飾,甚至還有玳瑁和琉璃。王保保雖然過著更為優裕的生活,但是這裏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會和他的趣味有所抵觸。
當然最令他滿意的是,小昭每天都在他的身邊伺候。她洗去了原先的醜容,也不再裝成腳跛背駝的樣子。她明白楊逍早就看穿了她,掩飾也是無用。而且拜王保保所賜,楊逍連帶對她易容之事都自動腦補了解釋--為了躲避蒙古王子的追捕,才費盡心思掩蓋自己的美色。她蒙混過關了,正是先前所願,可是不知為什麼,心裏卻有些怏怏不樂。
“小昭,你有甚麼為難之事麼?”王保保試探著問。為什麼隻要和他單獨呆在一起,她就顯得鬱鬱寡歡呢?
小昭搖了搖頭,望著換下來的布條,這上麵有他的鮮血,這是他因自己而受苦的印記。托他的福,連秘道所在她也知道了,任務可算完成了一半。雖然楊逍派了不少人前去把守,可他們隻能守在洞口,身為明教教眾,他們是絕計不能進入秘道的。她不會找不到一點機會的。
“那天你擋在我的身前,還記得麼?”他又問。
就憑這一點,足以讓他曾經對她感到咬牙切齒的所有怨恨都消失殆盡,再一次體會到豁然開朗般的快樂。他對父親的所有怨氣也已消散。他簡直願意饒恕所有人對他犯下的錯誤。
“嗯,是這樣的。”小昭低語道。
“我差點以為你不記得了。你當著所有人的麵表露了你的感情,你為了我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肯對著我笑一笑?”
小昭頓了下,微抬起她溫和的臉龐,她的眼眶裏滿是淚水。
“你想太多了。母親教導我,一個人不應該怕死超過怕罪惡。”
王保保被迫中止了他幸福的思緒,擰起眉頭,對她說:“你的意思是,我是罪惡的?我對你的感情是罪惡的?因為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近於你,褻瀆你了麼?”
要他承認自己隻不過是自作多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小昭僅僅是因為處子的羞怯,才不能夠接受他的唐突之舉,這倒情有可原。父親也曾經教導過,欲速則不達,有時候打起仗來不宜操之過急,感情的道理或許也一樣。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愛她,也的確應該給予體諒,以前那些過分的事情實在有些不應該。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她願意回報予他。
“情慾是罪惡的,這確乎不假。此外,”小昭用極低的聲音說,“我以前不知道,你和你的父親殺死了很多無辜的農夫,你們是所有漢人的仇人。”
按明尊的教義來說,他簡直說得上是個罪大惡極的人。可是卻又一再讓她遇到了他,剪不斷理還亂,這到底是對她的考驗還是戲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