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打濕了臨窗映竹更見玲瓏紅豔的桃花,一朵朵似伊人含淚但見淚痕濕,不知心中記掛是誰。轉眼就是四月中旬,想來皇都那邊是芳菲已盡,南蠻這頭卻是桃花始開。吐納間感覺空氣中帶了泥土的氣味和草木清新,替換了五髒六腑的渾濁之氣,人也清醒精神了許多。
伊寒江伸手拍了一下懸在窗上碎玉製成的風鈴,叮鈴叮鈴清脆作響,伴著簷上還積留的雨水久久低落一滴打在秀逸長青的竹子上變成一首自然的天籟。凝神時,一隻狗邁開短胖的四肢甩著短尾,自己頂開了門進來,停在她腳邊用腦袋蹭著她腳踝討好賣乖。
她走去坐好,那狗又是跟了過來,她把它撈到懷裏搔它的肚皮,它便舒服的四肢翻起躺倒享受了起來。伊寒江道,“好大的氣派,還要我來給你搔癢。”她一停下動作,那狗便伸出舌頭舔她手指,拿著帶傻氣的眼看著憨態可掬。
沒緣由的就是想起了景故淵哄她時的情狀,她含笑把那小狗放回地上。它耷拉著耳朵,拖長聲音可憐兮兮的嗷嗷叫了兩聲表達寂寞,繞著她的腿打轉不走。
伊水柔端著一盅歸耆雞湯,撥開了珠簾,笑道,“你醒來了剛好。”
她身後跟著阿翠瓏,那是伊世仇歸隱時帶走的兩個仆人中的其中一個。微胖的臉頰笑起來像是十五的滿月一般飽滿而慈愛滿布。隻是能跟著伊世仇也不會是泛泛之輩,她力氣極大,扛了一張沉重的梨花木小床放在靠窗通風透氣的地方,卻是大氣不喘,笑道,“寒江和北望從前用的小床已是被蟲蛀了,這是我新做的,已經是磨過,就不必怕會被小木刺刺到了。”
阿翠瓏將綁在床頂的小紗解開,就見四麵淡黃的輕紗罩下,明亮的光線照射過去仿佛裹了粉,變得不可思議的柔和。伊寒江起身繞著那小床一圈,看了整體。
伊水柔笑道,“有了這張小床,以後就不怕白日的光刺眼,孩子睡不好了。”
伊世仇疼她,從來給她的都是最好的。隻是好東西多了,便再也不覺得有什麼新奇了,伊寒江隻問,“外公呢?”
阿翠瓏道,“主人正在屋裏頭煉藥,到了關鍵的時候,得一直看著火候。寒江,隱石可在外頭,別動歪腦筋的好。”
伊寒江扶著腰道,“阿翠瓏你多慮了,我都快生了,肚子這樣大走路都不方便,還能怎麼使壞。”
伊水柔笑著朝她招招手,“你爹給你燉了雞湯,過來喝吧。”
伊寒江哭喪著臉,昨日幾盅湯水都是淡而無味,一樣的食材,她真是不明白為何她爹就是有本事把他們原本的味道抹殺得一點不剩。“娘,你還是讓爹不必為我這般操勞了。要不幹脆試著讓隱石叔或是阿翠瓏下廚。我想至少不會像爹的廚藝這般‘驚天地泣鬼神’。”
阿翠瓏笑道,“那可不得,讓我拿刀拿劍都行,就是別叫我拿鍋子鏟子,我們幾個都是沒有下廚天分的。主子又是不喜歡外人,不然從山下擄一個廚藝好的廚子上來也能解決了。”
就因為人人都不想掌廚也懶得掌廚,才讓孔伯彥在膳堂裏稱霸堅持下來便是整整驚人的二十年。想著能下口,死不了人也就罷了。
伊水柔力道輕柔的摁著她的肩讓她坐下,“放心吧,我已是讓你爹不必下那些調味的油鹽,隻把雞肉當歸黃芪統統下到鍋裏燉,一定比昨日的好喝。”
是麼,即便聞著味道算是正常,卻還是不能放心。真想一會等伊水柔走了,直接倒到外頭湮滅證據。“娘,你二十年來都吃爹做的飯菜虧得你沒有骨瘦嶙峋麵無血色。”
“那你和北望也吃了十幾年了,不也一樣健健康康。可見你爹做的飯菜味道雖不好,對身子是有益無害。”她主動給伊寒江舀了一碗,用勺子撇開了油,吹了吹,“你要多吃些,生孩子時才會有力氣,就當為孩子忍一忍。”
伊寒江舀了碗裏的一塊帶肉的雞骨頭扔到地上,狗兒湊過來嗅了嗅,咬了一口便當視而不見了。伊寒江歎道,“它比我好,不到快餓死時是寧可不吃。”
伊水柔扭頭對阿翠瓏道,“我房裏有幾顆糖浸的梅子,吃起來又酸又甜,阿翠瓏你幫我去拿來。她還像個孩子,喝湯就和喝藥似的,得用小吃來做餌哄她喝下。”
阿翠瓏含笑離開。
伊水柔凝著她碩大的肚子,憂心忡忡,“你這是第一胎,你外公說或許會早產。你要多注意些,感覺不舒服立馬就大喊,我就會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