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如此說,還是收斂了一點,眼睛看著桌上的點心,餘光往洛九歌瞟。
洛九歌似是看不見,顏容清淡而疏漠。
藍鳳祭莞爾一笑,將一個空碟推到她麵前,夾起一片酥餅,放在碟中,“公主若要拿來吃,殿下也不會怎麼樣,畢竟殿下不是小氣之人。”
毓世笑嘻嘻地拿起酥餅,“誰知道呢,畢竟他做過的小氣的事太多了。”
“噢?比如?”藍鳳祭眄洛九歌一眼,他氣定神閑,完全不將毓世的言行放在心上。
“比如……”毓世一隻手將酥餅塞到口中,另一隻手撓了撓頭發,神色猶豫,她總不能把她一次次去纏他,卻被冷漠拒絕的事情都說出來吧?
“比如我要跟他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他卻叫人把我請開。”
毓世提起昨天發生的事,神色有忿忿之意。
藍鳳祭輕笑,責備道,“殿下是忒不懂風情了?”
“九歌隻想把外敵剿滅幹淨,別無它想。”洛九歌不疾不徐地道。
盤中的桃花酥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茶也飲去了半盞,修淩執起藍鳳祭的手,“才將回來,不宜太過勞累,不如去暮沙河旁走走?”
“好啊!”藍鳳祭隨他起身,道,“二位就在這帳中慢用,不要生疏。”
“哎呀,不要走,你們走了,他又要攆我,好姐姐,你先留下吧。”
毓世忙抓住女帝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她人神共憤的美貌。
如果她有這麼美,姓洛的肯定早就為她做牛做馬了。
聽到有人叫她“姐姐”,藍鳳祭微微一怔,笑意有了一些暖,將她的手拔下,“他心中不攆,所有人要攆你他也不讓,他心中攆你,即便礙於情麵不攆,心中也是一段生疏距離。”
毓世神色黯然地鬆開了她,默默地走出了營帳。
她不要他趕她走,她還有自己的一點尊嚴。
藍鳳祭揶揄道,“殿下也該學會憐香惜玉。”
洛九歌抬眼,“九歌心中,隻有大業和百姓的福祉。”
藍鳳祭挑著眼尾,眸波流轉,任修淩執心她的手,出了營帳,鳳袍曳過帳前的荒草地,仿若驚鴻。
隻剩下洛九歌一人獨坐在空蕩蕩的帳中,自斟了一杯酒,緩緩喝下。
這些年來,無夢,無掛念,雖然偶爾孤寂,但也不錯。
若說將來娶妻,也不過是為王室開枝散葉罷了。他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遇上一個真心相愛的女子。
暮沙河從丘陵間峽穀緩緩流過,源頭則是一座插入雲霄的峰巒,清澈的河水從山麓的洞口流出來,綿延不絕,流過青石,發出激越的清音。
藍鳳祭坐在河邊一塊平坦的石頭上,脫了鞋子,將腳伸入水中,河水流過她光滑白皙的腳背,光影在上麵遊走,心間似乎也被滌蕩一清,不含任何雜質。
那些疼痛,遺憾,都平息了下來,眸中掠過一抹說不出的悵然,曾經她幻想過這樣的地方,或者是桃陌洲,和洛九歌生下一堆孩子,看他們打鬧,追逐,兩人執手慢慢變老。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抱著少女對一個穩重男人的渴望,白日清歌,月下起舞,一起笑看旖旎江山。
這些連同一幕幕真切發生過的事,都過去了,永遠過去了。
艱難險阻等著他們,犧牲流血等著他們!
不去深究修淩麵具後真實的模樣,不為洛九歌的遺忘感到痛苦不能,從而想要將他喚醒,他們是盟友,隻是盟友。
修淩就站在她的身旁,銀色麵具下,眸中有星辰之芒浮起,藍鳳祭,我多麼希望,你可以永遠這樣快樂,像忘記梵容一樣,忘記一切。
“不要著涼了。”還是忍不住提醒。
藍鳳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不留著,怕什麼?”
“牽一發而動全身,況且,眼下已經步入冬季了。”
“是噢。”藍鳳祭將腳從水中伸出來,修淩蹲下身軀,撩起玄衣一角,裹住她的雙腳,輕輕地按摩擦拭。
藍鳳祭身體微微失衡,雙手撐向後,斜倚著身子,靜靜看著他。
銀麵清冷,銀發垂肩,那一雙眸子,卻似乎不再那樣冷寒了。
“可暖些?”
修淩低聲問。
“再擦下去,這腳就要褪皮了。”
藍鳳祭莞爾一笑,明媚如桃瓣,等他為她穿好鞋子,搭著他的肘彎起身來,“尊主不怕將士們說閑話?”
“你不怕,我怕什麼?”修淩照舊執了她的手,“回去偎一下爐子。”
一個無心的人,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