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裂開的瞬間,她已經有了決定,即便三人還好好的,她也會隨了修淩。
“可是,我這一生,不後悔。”
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寒風拂過王宮,拆掉的往生樓旁,栽種的桃樹上,花瓣紛紛落下枝頭,縈繞女帝的殿樓旋轉,飛舞,宛如一曲淒美的挽歌。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第二天,凰決宮的上方,有凰影飛起,比起隕落,那更像是一種涅磐,隻是,沒有人說得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
三天後,宮門打開。
兩個人影,又似乎是三個,在門口一閃,隨即不見了蹤影。
大門重新闔上,王宮的氣氛一派安靜祥和,德乾帝依舊在暫執政務,隻是已經蒼老了許多。
半個月後,凰決宮的門終於開了,一襲玄衣的男子款款踱到大殿中央,陽光照射進來,籠著他修長的身影,他眯起眸子,“眼下是清晨,女帝在早朝麼?”
秋娘眸底氳出一層淚,“女王陛下,她……”
梵容瞳孔一緊,盯著黑衣女子,“她如何了。”
心跳,是的,他的心跳又回來了。
身體是暖的,也難怪能夠融化冷的冰氣。
他抬手按住心口,一種不詳的預感襲湧上來。
墨予悶聲不語,秋娘低下頭,終於還是道,“女帝把心髒還給了尊主,吩咐我們把她的骨灰灑入千黛湖。”
梵容臉色大變,後退一步,硬生生將一口血逼了下去,驀然出手,卡住了墨予的脖頸,越收越緊,“難道,你們不會阻止嗎?”
秋娘哭道,“女帝說了,她的願望,如果不讓尊主活過來,就永遠不會實現。”
“什麼?”
“女帝說,從此她隻愛尊主一人,生死不變,請尊主放心。”
梵容的手一鬆,已經被提到半空的墨予摔下來,差點暈死過去。
男子眸中的痛無法言說,那幾乎已經不是痛,而是一種不會複蘇的絕望無力,喃喃,“你好傻,好傻呀。”
隻要你不處心積慮地殺我,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
她又是那樣的決絕,化作骨灰,不給自己留任何餘地,還將雪玉扳指的力量都給了他……
“女帝還留下了遺囑,康夙朝大統,由尊主繼承。”
秋娘從袖中拿出遺囑,呈了上去。
然而,梵容並沒有什麼心思關心遺囑,忍著胸口整塊被剜下的痛和痙攣,扶住柱子,闔上了眼。
“女帝的孩子已經流了出來,她說,隻願清白對一人,雖有遺憾,但事到如今,這是最欣慰的結果。”
梵容長歎,心頭的滯悶卻越來越濃,掠身而起,不多時已抵達千黛湖。
千黛湖一派平靜,偶爾有清風徐來,漣漪緩緩推送來去,一如從前的景致。
坐了很久很久,蓮上的玄衣男子掬起一碰水,低頭,親吻,“我很想來陪你,但,又如何能辜負你的重托?”
“我會懷著你實現的願望,活著,隻是你已離去,仍是一件憾事,若有下輩子,不許這樣了,傻女人。”
夜影樓。
夜幕逐漸降臨,書房點上了一盞孤燈,偶爾有微風從窗戶縫隙間透出來,火焰輕輕搖曳。
書桌前,一襲藍衣的太子手持一本書卷,俊顏平靜而專注,偶爾在上麵落下一筆,玄發直傾瀉到腰際,仿若流瀑,手指骨節白皙而修長。
一個人步入書房,跪下,“太子殿下。”
洛九歌抬眼,有些疑惑於龍清的神色,“咦,你為何這般傷愁?”
“據小道消息,中州康夙朝,女王陛下已經於半個月前離世。”
龍清道。
“什麼?”
書冊從手中滑落,在桌上砸出“啪”的一聲輕響,洛九歌蹙起眉頭,手按緊了書桌邊緣,“胡說。”
惋惜和震驚之外,他的心,忽然飄渺一空。
像寄托的某種信念和希冀,就這樣失去!
龍清道,“康夙朝隻宣稱女帝操勞於戰事,導致猝死,不過,任何人也無法殺死女帝,除了她自己。”
他隱約猜到些許緣由,隻是,不能說。
況且,她的離去,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
洛九歌望著虛空,半晌,抬手,“你先下去吧!”
龍清張了張口,想說“殿下節哀”,然而,想到兩人已然疏漠,便將話咽了下去。
在外人看來,這樣的結果太過傷情,然而,對於蒼生,百姓福祉,一個國度的千秋萬世,個人恩怨情仇,實在是太小,太小了。
書房內,隻剩下洛九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