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醒來時,他躺在一個從未去過的房間。他腦袋昏沉,身體無力,手腳發軟。左胸口尤為刺痛。他抬頭試圖查看胸口。一塊紗布纏繞好多圈,裹住左胸。透過那幾層厚厚的紗布,有一絲絲血浸入到表麵。
他緩緩放下沉重的頭顱,卻依舊牽動胸部傷口,更加劇烈的痛苦,直接讓他昏睡過去。
第二次醒來,他有了些力氣,摸了摸胸口。盡管很痛,可他必須要知道,傷口多大,嚴重程度如何。
小拇指長短的傷口,正在結痂。
做完這一係列對正常人來說與撓癢無異的動作,武陽已然滿頭大汗。
他大口喘氣,盡量身體不動,用眼睛去看周圍。
床是金絲楠木大床,睡得下四五個大汗的那種。床墊很軟,不清楚用什麼作為填充物,可以肯定絕對比天鵝絨柔軟舒適。床上方掛著來自西域的白色薄紗,從裏麵可以隱約看清外麵,但是從外麵,絕對看不到裏麵。
這間屋子很大,很寬敞。地板全是材質最好的大理石整齊切割而成,窗子打開著,外麵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樹木和水池,不時有幾個穿著奴仆服飾的男女走過。他們走路時低頭目視腳尖,即使遇到其他同為奴仆的人,也絕不敢抬起頭互相打招呼。若是遇到那些衣服布料略微好些的人,他們更是把頭低的快要進入胸口的衣襟內,仿佛不那麼做,就會有人打他們一樣。
屋內有股淡淡的檀香和麝香混合的味道,那是在門旁的香爐內燒的香木。
武陽背部很癢,如同有數十隻螞蟻和蜘蛛爬來爬去。他很想伸手去撓撓,可是完全沒有能力做到。
他閉上眼睛,試圖忘卻那些難忍的刺癢。一些不久之前,或者許久之前的事情湧現上來。
那像是一場夢。直到剛才,武陽才知道,一切全是真的。
具體幾天前或者幾個月前武陽沒辦法知道。他僅記得那天天寒地凍,鵝毛大雪突然降臨。他待在大哥武省的房間,尋找武省藏起來的寶貝。
武省是武家長子,也是武家最為被外人所懼怕的人物。武省人如其名,時常自省,尋找自身的問題,無論是做人還是在武功修行上。
然而所謂武功,除了需要練習之外,最需要的就是思考也就是悟性。這恰恰跟武省天生的性格所匹配。所以,武省僅僅二十七歲的年齡,就躋身於武神的行列。可以這樣將,一個人,練習10年可以成為合格的武者,而他繼續練習80年,興許可能成為武者巔峰,打遍天下無敵手。如果他不滿足於現狀,想要得到武神的稱號,卻幾乎不可能。所謂武神,顧名思義,武者中的神。想要由人變成神,哪有那麼輕而易舉,那裏是什麼時間和經驗累積就能成功的。最為重要的還是天賦和悟性,所以幾乎一萬個武者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到老到死,依舊停留在武者的範疇,隻能空有一腔餘恨,探頭仰望武神的風采。
正因為這樣,武省少年成名,聲震魏國。差不多是個武者的人都知道有人年紀輕輕,就已是武神。
武陽比起兄長,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簡直是天地之差。他比兄長小三歲。兄長五歲習武,他同樣五歲習武。他們兩兄弟全部是父親的徒弟。兄長十八歲那年已經成為合格的武者。他還停留在武士的凳子上,站起來坐下,坐下站起來,遲遲不肯向前踏步。
而這一步,直到今天,仍未踏出。他是武神的武士弟弟。或許正因為兄長武神的稱號,太過響亮,他產生一種念頭,隻要兄長武省在,他可以永遠偷懶打諢下去。他就這樣躲在武神的庇蔭之下,享受著普通人的快樂。
躲在樹蔭下的人,都明白一件事情,太陽離開後,樹蔭跟著消失。那時,大樹下麵將沒辦法作為乘涼的地點。
武陽沒想過,等到他意識到這一點,“遲”這個字都沒辦法說出口了。有一天,魏國皇帝派來一名宦官,帶給他們一張聖旨。上麵說魏國皇帝曹晉聽說武省是武神,想要他上戰場,跟西域人打仗。皇帝所謂的想,對於平民百姓來說,不存在否定,皇帝的想就是命令,違抗者死!
武省被敕封為虎威將軍。兩日後去往藏北,成為司馬大軍伐胡的一員。武省離開之前,十分憂慮,久久不願離去。武省讓武陽送他出南樂城。出城關後,在一片深山密林,武省拉住武陽的胳膊,就像小時候練功那樣,抱住他的肩膀:我走後,你要好好練功。聽父親的話,在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要闖禍,平時盡量少出門,至少在我回來之前,能少出門,就盡量少出門。
他問為什麼?武省回頭望著南樂城的方向,想要說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來:你小心就是。我隻能希望我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