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姬還未開口回答我的疑問，一旁的石梯突然傳來聲響，有東西滾了下來。
我一驚，忙轉頭查看。借著微弱的青金色光芒，竟看見孟菲力佝僂著身體靠在階梯下，雙手顫抖著撐在石牆上站起來，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看起來狼狽極了。滿身血痕的他靠著石牆勉強站立，掙紮著不倒下，牆上印下好幾個鮮紅的血手印，自下往上重重交疊。
“孟菲力，你看起來還真狼狽。”
瑪姬的聲音冷冷響起，我眼見她扭轉過蛇尾，朝著孟菲力的方向蜿蜒而去。
“你……”孟菲力抬起頭，滿臉鮮血，但藏不住那雙異色魔瞳裏充斥的驚愕。
“嗬嗬，驚訝嗎？”瑪姬笑了，眼角瞥向我，陰冷的神色。“人類的身體中潛藏著偉大的‘蛇之力’，隻是這神秘的力量無人知曉，更無人能喚醒。”
蛇之力？
眼前的魔女究竟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正當我深深疑惑時，瑪姬扭過身體看向我。
“銘，看著我。這副身體屬於薇拉，不是嗎？”邊說，她邊撫摸起自己的身體，如蛇般柔軟的肢體，極盡妖嬈的動作。“嗬，我知道你在疑惑。薇拉明明是人，雖然被我占據了身體，但她的身體仍是人類。這沒錯，一點兒沒錯。可是為什麼呢？我借用了這具活死人的身體，就把你的薇拉變成半人半蛇的異形？嗬嗬，想知道答案嗎？”
我沒有回應，等待她繼續說下去。眼角悄悄瞥過孟菲力，他渾身是傷，沉默著倚牆而站，身體蜷縮在陰影中。
“人的骨頭是很有趣的東西。骷髏是死亡的象征，在巫師眼中，它是進入死靈世界的敲門磚。而在我眼中，最有用的莫過於活人的脊柱和骶骨。”
說罷，她又詭異地一笑，原本天空色澄澈的藍眸卻流轉豔麗波光，很美，宛若斑斕色的毒。我直覺一股寒意竄上後背。
“脊柱在人身體的背後中央。骶骨是由腰椎下部五塊椎骨合成的一塊骨，呈三角形，上寬下窄，上部與第五腰椎相連，下部與尾骨相連。連接骶骨與脊柱一起看，象不象是一條蛇呢？”
瑪姬的話讓我毛骨悚然，脊椎陣陣發冷，好象真要變成一條蛇竄出體外。
“人的體內被下了種子咒，同脊柱上的七個氣輪相對應。這些氣輪分布在從骶骨到頭骨的那一段上，通過神秘的咒語就可以激活人體每一處氣輪，被破解的種子咒最終會盛開出‘千蓮之輪’。而靈能，即如蛇般盤縮在骶骨的能量就可以從海底輪移動到頂輪——千蓮之輪。”
聽到這兒，我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似乎熟悉，但又不全然明白，仿佛霧裏看花的感覺。“你到底在說什麼？”
瑪姬輕聲笑了，有如毒蛇吐信般，再怎麼細微的聲音都讓人敏感。“伊蘭提，你也不過如此，虧得阿緹拉曾將你奉若女神。嗬嗬，簡單地說，人體中有七個力量中心，即七個氣輪，這七個氣輪被七道種子咒壓製在脊柱上。隻要將種子咒一一破解，就能將潛藏的蛇之力喚醒。隻可惜，人類的身體太脆弱……”
突然，她停下，似乎刻意隱瞞了什麼。
“薇拉的身體……被你喚醒了蛇之力？”我遲疑著，問出這句話。
“沒錯。骶骨處的種子咒，是第一道關卡。但僅僅是這第一關，就沒有人類能做到。”瑪姬得意地扭動蛇尾，雙手摸向泛出粼粼光芒的腰腹，眸光自滿而陶醉。“終於，能變成那伽的模樣……”
我不懂她的歎息。
薇拉的靈魂呢？消失了嗎？
可是還活著的身體被魔女占據，我仍是無法理解。
“為什麼會這樣？”孟菲力突然開口，虛弱嘶啞的聲音。“為什麼？我幾乎吃光了所有魔族的心髒，為什麼還是輸給了妖劍？”
“哼，連那伽麵對揭路荼都充滿恐懼，更何況是你。要不是揭路荼因為魔力寶石的詛咒而被變成妖劍，他的力量受到限製，你更不是他的對手！”瑪姬冷哼，眼中盡是對失敗者的輕蔑。
孟菲力沉默了，一雙異色的魔瞳暴露深深的怨恨與不甘。
這是一頭受了傷的困獸！
“孟菲力，我明白你心有不甘。你的魘火威力的確已大大增強，即使達庫拉還活著，他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但是，魘火對妖劍不起作用。”瑪姬冷冷地看著孟菲力，眼神輕視。“沒錯，你是獲得了超越魔界大公的力量，但你了解自己的力量嗎？又知道魘火是什麼嗎？”
盡管孟菲力滿臉血汙，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氣息愈加陰鬱。
耳邊傳來瑪姬的聲音，“隻要活著，就沒有人能擺脫內心的陰暗，那是猜疑、妒忌、憎恨、恐懼……人類的負麵情緒太多，對於魘魔族而言，這就等同於一種邪惡的精神力量，人類的恐懼是最好的食糧。而魔族，本就是陰暗的魔物，內心邪惡的欲望比人類更強，尤其對於生存的恐懼，弱者隻有被奴役、被犧牲。但越是渴求力量，他們的內心就越恐懼失去，恐懼著被更強大的力量超越、征服。”
她停頓，盯著孟菲力，深沉的眼神。“孟菲力，你明白了嗎？魘火的力量之所以可怕，是依賴於恐懼。魘魔族，力量越強者，他們的內心就越是陰暗，他們生來注定依賴恐懼而活。也正因為如此，其他魔族最忌諱魘魔族的魘火，那貪婪張揚的火舌能不斷激發敵人內心更深的恐懼，恐懼越深，就越是無力抵抗地被魘魔族拉入更深的夢魘，而一旦淪陷，就必死無疑！”
“恐懼，夢魘，恐懼……”隻聽孟菲力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他瞪大眼睛。“難道是因為妖劍？”
“是的，正因為你的對手是妖劍，連撒古拉魔帝都死在妖劍下。而上古的神話紀之所以結束，也是因為妖劍。孟菲力，以你的力量又憑什麼能讓妖劍感受到恐懼呢！其實隻要能放下恐懼之心，連人類也能避免魘火的傷害，但沒有人能做到這點，隻要活著，就無法擺脫對死亡的恐懼。”瑪姬搖頭，嗤笑著說道：“不過，也難怪你無知。作為魔族而言，你太年輕了，年輕得就象隻無知的螻蟻，連自己的力量之源都一無所知。自以為獲得了力量就是強者嗎？嗬嗬，這世界的秘密太多了。”
孟菲力低下頭，在牆角陰影的掩蓋下，我更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隻聽見他的聲音越發陰沉。“那蛇之力呢？蛇之力能毀滅妖劍嗎？”
我一震，下意識喊道：“不——”
他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我。陰惻惻的聲音幽幽響起，“銘，我會毀滅妖劍！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我！”
不！難道我真的無法擺脫孟菲力？
隻要我活著，這一生都注定被這魔鬼糾纏嗎？
左手背上的邪眼正瞪著我，同孟菲力一樣惡毒的眼神！驀地，我眼前仿佛隻看見那隻邪眼。它好象放大了，視線模糊中那隻猩紅的眼瞳越來越巨大，而我在它的逼視下卻越來越渺小……
我忍不住驚懼地閉上眼，心中充滿冰冷的無力感。
“銘，我早說過，邪眼依賴你的血肉而生，與你的身體共生共存。除非你死，否則你永遠別想擺脫它！”又是孟菲力那陰沉的聲音，我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自得、譏笑及怨恨。隨著我左半邊的身體漸漸麻木，一種莫名的恐懼卻越發敏感地自心底竄出，如蛇般蜿蜒，我感覺胸口一陣陣抽緊，就好象被毒蛇的紅信一吞一吐地舔噬著心髒，翻攪著剝離，每一下都撕扯出絲絲絡絡，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