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河水倒淌有故事(1 / 1)

青藏線有許多讓人永生難忘的地方,黑色巨蟒般的109國道,一旦越過日月山,跨越農業與牧業的天然分界線,便再也看不見綠浪翻滾的青稞,鑽天的胡楊,土屋密集的村落,那些明顯的宗教信仰標識也不複存在。若是高高的塔樓再頂起一彎新月,則為清真寺,村落也注定是回族土族或撒拉族。若有白塔或高高的瑪尼堆,則多為藏族。自然也有藏、回、漢雜居的村落。

但這些都是日月山下的景觀。一旦翻過日月山的埡口,映入眼簾的便是莊嚴逶迤的雪山,遼闊無垠的草原,如水洗過一般的藍天和大團大團的白雲,牧民的帳篷出現了,最先是飄浮在天邊的一縷炊煙,接著由黑點擴散為整整一座黑色帳篷。因為牧民搭帳篷用的毛氈無一例外是用黑色犛牛毛編織的,保暖、透氣、又不滲水。早先,除了黑色帳篷、兵站和養護公路的道班,茫茫高原幾乎再看不到像樣的建築。但近年在著名的青海湖畔,在那條同樣有名的倒淌河邊,卻矗立起一個頗有現代意味的小鎮:倒淌河。

倒淌河的來曆有幾種說法,一種與科學相關,從地理學說,中國地形由於西北高而東南低,故絕大多數江河都由西向東流淌,自古就有“一江春水向東流”的說法。但倒淌河卻恰恰相反,是由東向西流的,於是這條反潮流的河流便被稱為倒淌河。倒淌河的產生原因也很簡單,祁連山冰雪融化後以主脊為分水嶺,北麵的雪雨滋潤了千裏河西,養育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等綠洲城市。祁連山南麓的哈爾蓋曲河、哈柳河、布哈河幾條河則彙聚為青海湖,湖泊的水隻進不出,形成內流河,水分蒸發後,湖水逐漸變鹹,這也是一個湖泊由青年轉為壯年的標誌。倒淌河則是由祁連山支脈日月山的冰雪融彙而成。日月山在青海湖東側,海拔3500多米,青海湖僅海拔3200多米,水往低處流,倒淌河便隻能由東向西注入青海湖了。

這本來是十分清楚明白的事情,但由於“倒淌”引人注目,招人議論,便附會上許多傳說,一是說唐朝大將薛仁貴帶兵與吐蕃大戰,在日月山誤中埋伏,全軍覆沒,士兵屍體堆積如山,擋住河水去路,引起河水倒淌;二是說文成公主進藏翻越日月山,回首長安,心潮起伏,扔掉日月寶鏡,化為日月二山,毅然前行,但仍淚流不止,引起河水倒淌雲雲。

倒淌河一帶風光十分瑰麗優美,遠處是銀白色的雪峰,雪線像木匠彈出的墨線一般整齊,終年四季都會有大團的白雲牽連起來籠罩在雪峰,正是唐詩“青海長雲暗雪山”所描寫的風光。倒淌河水不大,丈把寬許的一溪流水,明晃晃的,玉帶一般蜿蜒於草原,億萬年間,竟然也衝澱出寬達幾千米的河床,與大草原連成一片,由於有倒淌河的滋潤,這一帶的草原最為肥美,牧草茂密,看不見裸露的山體,牧民們最喜歡在青海湖邊放牧,不時有騎著馬的牧民趕著一群群羊飄向遠處,把雲團般的影子倒映進蔚藍的青海湖中。

上個世紀90年代,我攜妻女來青海湖,青海省作協主席朱奇備車拉著我們繞青海湖跑了幾天,飽覽了青海湖、鳥島風光,倒淌河一帶除了一處季節性的帳篷賓館和養蜂人家之外,尚無一處固定建築。甲申年盛夏,再走青藏線時,倒淌河已建成一處小鎮,公路兩邊的磚混水泥建築足足有一公裏,鎮政府,各種機關、銀行、商店、郵局、賓館、服裝店、手機專賣、藏式茶樓、川味火鍋,一家挨著一家,往返青藏線的汽車多在此停留休息就餐,旅遊大客車一到,餐館雇用的川妹子便尖著嗓門招攬生意,穿著各式藏袍的藏民也不少,他們騎著馬從方圓幾十裏來購生活用品,也少不了飲茶喝酒,幾家酒店茶樓前都拴著乘馬,像內地停放自行車一樣。

小鎮建立後,就有了固定的居民,除了外地人來辦餐館、開旅店之外,顯然也有藏族群眾放棄了過去的遊牧生活,定居下來,開商店,辦藏餐館、藏式茶樓與旅館。還有專門養馬匹供遊客租用,穿著民族服裝的藏族小夥,一手拉四五匹馬的韁繩招攬生意,婦女則多兜售藏珠、項鏈一類的紀念品,旅遊車一來,便圍了上去。也許受到這種商品氣氛的影響,幾個藏族孩子爬在雕有倒淌河標識的景石上,做出各種姿態,引人拍照。豈料,我剛拍了一張,幾個小家夥一齊擁上來要錢,讓人哭笑不得。

小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文成公主雕像,這位1360年前的唐朝女子,明目皓齒,儀態端莊,雙手相合,呈作揖狀,一雙明亮眸子,蘊涵著豐富的情思,一方麵她注定懷念長安故土、父母親人,會在心中祝福家人平安,萬事順心;一方麵又凝視她即將托付人生的雪域高原,也許因陌生而忐忑,也許因神奇而向往。整座雕像造型優美,比例合適,把大唐公主的尊貴、儒雅,即將奔赴吐蕃王朝母儀天下的風采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百看不厭,思緒萬端。一聲長長的汽車喇叭催行,再次回望公主,心境又突地一變。

當年也許文成公主不曾想到這萬古荒原會出現一座繁華小鎮,當年途經的倒淌河水會流出一段漢藏和睦的千古佳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