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草原·帳篷·孩子(1 / 1)

草原博大、空曠,行馳其間的任何車輛都宛如大海中一葉扁舟,那次是在盛夏七月細雨飄飛之中,我們獨自闖進了若爾蓋大草原。正當我們感到有種寂寥時,遠處的天邊,準確地說是綠色的草原與鉛灰的天空銜接之處,有了一個讓人興奮的黑點。漸漸地,黑點擴大,是一頂帳篷,一縷炊煙在嫋嫋地飄升,四周則散落著更多的黑點和白點,那一定是犛牛和羊群。

車開近了,我們看見這委實是一戶以放牧為生的藏民,一頂碩大的黑色帳篷,坐落在離簡易公路約一華裏處。這樣正好避開來往車輛的喧囂,不至於驚動啃草的牛羊和他們平靜的生活。四周散落著百十頭黑色的犛牛,時近正午,犛牛也許已啃飽了青草,或站或臥,十分悠然。四周是無垠的草地,八月正是水草豐茂的季節,又被細雨滋潤著,各種不知名的青草沾著晶瑩的露珠覆蓋著整個大地。除了穿越草原的簡易公路,無一處裸露的黃土,無一處不是濃濃淡淡的綠色。遠處是緩緩起伏延綿同樣為綠色覆蓋的山坡,四周再無任何帳篷或牧民。

看來,這戶牧民仍沿襲著“逐水草而居”的先民之風,選擇了一處有山坡阻擋風沙,有水草可供放牧,且又沒有爭端的地盤來經營自己的牛羊王國。

我們停下車來仔細觀察,帳篷是牧民居家的標誌。哪兒有帳篷,哪兒就注定有牧民和牛羊。除了牛羊,帳篷就是牧民全部的家當。帳篷這種可以移動的民居,是牧民們在千百年實踐中智慧的結晶。他們隻需要幾根木棍搭架組合,幾根繩索固定四周,再蓋上用犛牛線編織的氈毯,一座可供全家老少安居睡眠、飲食生存的住所便算落成。這種氈毯一般都用粗厚的犛牛線紡織,能遮風避雨,保暖禦寒,鋪在地上便是床鋪。中間是用三角支架吊起的銅鍋,用來煮牛羊肉和奶茶。燃料是取之不盡曬幹的牛糞。再是幾件必需又簡單的灶具、碗盆、裝糧食、鹽巴、茶葉的布袋和兩隻放換洗衣服的木箱,就構成牧民的全部家產。

不要小瞧帳篷,這是牧民心靈的故鄉,是人類在草原生存的標誌。當然,標誌著牧民財富的不隻是帳篷的大小,而是牛羊的多少。在青藏高原這些海拔3500米以上的牧場,不可能種植任何莊稼,牧民的全部收入都來自他們放牧的牛羊,不僅日常不可缺少的奶酪、酥油、肉食直接取自牛羊;帳篷、氈毯、氆氌則用剪下的羊毛紡線編織;需要用錢購買的柴米油鹽,各類開支也係出售牛羊所得。遊牧民族的牛羊如同土地糧食對農耕民族一樣重要。

就在我們停車眺望的時候,從帳篷裏鑽出來幾個孩子,朝我們張望,我們招手讓他們過來。不想,幾個孩子真過來了。大的是女孩,有10歲左右,穿一身黑藏袍,腰間係著黃布帶,露著一隻穿毛衣的胳膊。還有一個男孩和兩個女孩,都隻有六七歲模樣。幾個孩子都像沒有洗臉,頭發粘在一起,臉蛋也被高原紫外線曬得黑紅,看去憨態可愛。

我們問他們幾歲了?上學沒有?卻因語言不通,幾個孩子隻是笑。我們從車上取下餅幹、糖果,這也是多次草原牧區之行積累的經驗,在牧區行走問路,防狗乃至借宿都有可能,牧民家都有孩子,若及時給孩子送點糖果,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這會,我們便拿出糖果分給他們,他們沒有客氣,而是迅速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接著,一笑,都露出口白牙。

“爸爸,快看!”我上大學的女兒突然喊。

我朝女兒指的方向一看,一個小女孩正從帳篷那邊飛奔出來,速度快得讓人驚訝。草原並不像操場那般平整,雨水衝刷的溝凹,牛羊撒歡拱起的土包,再是旱獺打洞掏空的地穴隨處都是。但那女孩卻全然不顧,她一定是老遠看見我們正在給幾個孩子糖果,怕失去這個機會,才奮不顧身地跑來。我擔心她跌倒,但沒有想到她跑得飛快,簡直像一頭小犛牛般機警,轉瞬之間就來到我們麵前。

天哪,這孩子這麼小,大約隻有5歲光景,穿著一襲黑色的小藏袍,下襟繡著一片花紋,體現著母親對她的疼愛,腳上是一雙小牛皮靴子,黑紅的小臉蛋,蓬亂的頭發,一雙小眼睛黑亮黑亮,讓她顯得更小也更讓人心疼。

我們又拿了些餅幹糖果給她,她迅速接著又迅速塞進胸前藏袍,機靈得讓我們都笑了。

要說這些孩子上學一定能行。可環顧四野,幾十裏路都不見人煙。茫茫草原,不通電,無法看電視、通電話、照明和使用任何家電,這也就意味著和現代文明隔絕。如果生病,突遇災害,又與外界如何聯係?

不排除這戶藏民隸屬的村鎮對他們的關照,但至少方圓10公裏,我們再沒有看見別的人家或是炊煙羊群。老一輩且不去說了,這幾個孩子怎麼上學受教育呢?自己的孩子要是在這兒該怎麼辦?真是不堪設想呢。

離開時,女兒揮著手朝幾個孩子說:“拜拜!”

不想,幾個孩子也一齊舉起了手,怯生生地學著女兒說:“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