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原封不動的屍體,我長歎一口氣,然後用手擦了一下臉頰上的眼淚。
手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沒想到我竟然哭出這麼多眼淚出來。
我將手甩了甩,然後在衣服上蹭幹淨。
低頭看著那隻貓,那隻貓還在繼續衝著我叫。
舅奶奶站起身輕輕的踢了一腳那隻貓,嘴裏喃喃念道:“你這個小畜生,別在這裏搗亂!”
那隻貓也挺聰明,看到舅奶奶的臉色不好,一溜煙的從靈堂裏跑了出去。
眼看時間過去一大半,現在進入守靈的時刻。
舅奶奶直接拉著我,讓我跪在她身邊守靈。
幾個嬸嬸有些無聊,便拿我開玩笑:“陽陽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怕那隻貓?”
我尷尬的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有一次過年,我來舅爺爺家拜年,結果我被那隻白貓追了,在村子上跑的團團轉。
所以幾個嬸嬸也會拿這一件事當成玩笑來取悅自己。
哭喪女守靈到後半夜都不需要哭,隻要天亮雞叫的時候哭一場。
舅爺爺停屍要停三天,三天以後就要入棺出殯。
在這三天裏麵我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守靈,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
入棺儀式是在淩晨舉行,幾個叔叔伯伯將舅舅爺的屍體放入棺材中。
而我開始跪在棺材前開始哭唱:“一送亡靈聽我言,莫念家中用紙錢,家有黃金你帶不去,隻有個真經做盤纏。二送亡靈催動身,你字字句句記得真,皇帝六貴勝金土,通到靈山你為君……”
這首叫亡靈歌,等我唱完舅爺爺的大兒子便繞著棺材走一周,然後捧著香在後麵,奶奶說過這叫孝子轉香。
接下來我也沒什麼事要做,現在就是坐等天亮。
舅奶奶遞給我一杯茶讓我潤潤喉,我差不多在椅子上眯了一會兒,等我睜眼時天就亮了。
我整理好身上的喪服,站在靈堂的棺材前將水袖一甩,然後轉了一圈,一步一步如步步生蓮般從室內往外走。
見到第一縷陽光我開始唱還陽歌:“還了陽來了陽,還了日頭還月亮,前夜打的大師鼓,後麵又打兩頭忙;還了陽來又還陽,送子娘娘盡孝堂,送子娘娘找送子,送了一對狀元郎……”
等我這首歌唱完,便是送靈時間,舅爺爺所有子孫都紛紛跪在棺材後焚香磕頭。
於是我又開始唱送靈歌,一首歌唱完另一首歌開始,每一首歌都對應著不同的程序。
封棺便是辭容,就是讓家人看死者最後一麵。
等時間一到我便踮著腳扯住嗓子大喊一聲:“褚幕蓋棺!”
隨後便是一陣哀樂響起,幾個抬棺匠拿著前龍頭後龍尾的粗木棍準備起棺。
不過其中一個抬棺匠怎麼那麼眼熟?
我問一旁的舅奶奶:“這幾個抬棺匠哪裏請來的?”
“這些都是村裏人。”
舅奶奶村上的人,我認識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抬棺匠裏的其中一人我看那背影越來越眼熟。
我將水袖往上撩了撩,然後走到那幾個抬棺匠身邊,想正麵看看那個抬棺匠的臉。
不看不知道,一看把我給嚇一跳。
這……這不就是……
“曹閻,怎麼是你?”
曹閻對我禮貌的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忙活手裏的事情。
他是三班的班草,我們班也有不少女生喜歡他,雖然我和他沒有來往,畢竟他名字我還是能聽我同桌天天念叨。
沒想到堂堂班草竟然是個抬棺匠。
曹閻抬棺看上去很老練,他將抬棺木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大喝一聲:“起棺!”
接著就是一陣長喇叭吹出來的聲音。
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棺材竟然顛簸了一下,抬在後麵的一個人腳一歪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那十六個抬棺匠臉色突然大變,個個保持警惕性小心翼翼的穩住棺材。
良久,舅爺爺的大兒子撒出一把紙錢,開始為舅爺爺引路。
而我帶著舅爺爺家中的女眷跟在後頭哭,我唱著出材經,一路哭唱到村口。
在我們這裏有一個習俗,出殯時家中女眷不能一同跟著去,所以舅奶奶和幾個嬸嬸原路返回。
在送葬的路上,哭喪女鳴鑼敲鼓開道,遇山唱山,遇樹唱樹,遇水唱水。
鑼鼓鞭炮聲很大,我一直唱到墳地,隻感覺自己嗓子眼快要冒煙,舅爺爺下葬的時候,我從腰上的布包裏拿出五穀撒上,一邊撒一邊唱:“孝子接五福,五福臨門守四方……” 入墳填土這一切事都是由抬棺匠做,我沒事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著。
曹閻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老練,他做了一係列我完全看不懂的事情。
差不多折騰到十點鍾,等把舅爺爺安葬完畢,我開始唱起亭子經領隊回去,奶奶說過要一路唱回來,這樣是為了讓死者在陰間歇腳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