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好久,都沒有被發現。直道最後,看見他送她都她家樓下。還是那幢危樓似的建築物,牆壁上滿是裂縫,樓道裏連一盞燈也沒有。
他好像要跟她說什麼,她也好像有話說,兩個人卻是沉默地站了很久,然後她輕柔地轉過頭說晚安。他一直站在下麵,等到她房間的燈亮起來,又抬頭看了很久,才慢慢地轉身離開。
四十多分鍾,他們全然不知道他一直跟在後麵。車子隱蔽在陰暗處,車上的人神情更加看不分明。
回到家,秦建慢慢地走回房間,關門的聲音很輕很輕。走到床邊上,要點一支煙,卻是夾在手裏很久,也沒有點上。
他發怔地看著明亮的夜空,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種感覺。或許他真的是累了,竟然失去那種憎恨的滋味。隻是覺得太累了。機械地跟在他們後麵,他甚至沒有思考,也沒有目的。隻是要看看他們,看看她,也看看她。他們走在一起時,仍然保持一段距離。學校裏,別人所設想的事情,完全沒有在他們身上發生過。她走著,就會落到後麵去,秦誌傑會停下來,回頭看她,等她。然後兩人再並肩走。然後她又會再一次落下,他也會再一次回頭等待。
當她和他在一起時,他從來沒有發現,她的步子竟然是那麼小。走在路上,他從來都是疾步,而他身邊並排的是他的朋友。她想要努力跟上,一定很累吧。或許他真的是欠她的。所有人,包括他們,都一直認為是她欠著他。其實是他欠她的。他欠了她以前的幸福,連現在的幸福,也還拖欠著她。
陳含霜進來的時候很輕,一直站在他後麵。他看到玻璃上的影子,才知道她已經來了很久。但他不回頭,隻是看著玻璃上反射的她。
她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他。他轉過頭拿住,看著上麵的兩個大字:遺囑。
“這是什麼?”他不明白。
她看著他,說:“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你媽死前沒有留下遺囑。所以所有的遺產都理所當然地給了她當時的合法配偶秦崢嶸。其實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她那麼愛你,而那個時候他們夫妻關係也已經有名無實,她不會沒有給你留下退路。”
他反映不過來,怔怔地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說……
他一圈一圈地繞開袋子上的線,拿出裏麵的文件。熟悉的筆記立即映入眼簾。他的手顫抖著,將整份遺囑看完。抬起頭,他的眼睛已經發紅:“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
“是你媽媽的意思,哪怕還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想將這個家拆散。隻要秦崢嶸對你還有責任,那她婚姻的殘餘,還可以勉強地維係下去。”
“那為什麼現在要拿出來?”
“是不想再讓你這樣受下去了。或者是求你,放過你自己吧。我是親眼看著你長大的,我愛你不會亞於姐姐。真正愛你的人不希望你看著那個男人,裝出那幅表情,再違心地喊他爸爸。你難道沒有恨過他嗎?那個毀了你童年,毀了你幸福的人,你還打算認他,原諒他,然後跟他生活在一起?你和秦誌傑的這場鬥爭誰都不會是得勝的人。你們都已經輸了十年,還要再去賭多少年?那個女人有什麼錯?秦誌傑有什麼錯?愛一個人,等一個人,無名無分地跟隨他二十年,難道還不夠嗎?你還想要將她的什麼拿走?”
他冷笑:“她是為了錢。”
她也笑起來:“秦建,這是你騙自己恨他們的理由嗎?她愛他的時候,秦崢嶸隻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年輕人,除了一家麵臨負債危機的小公司以外,什麼都沒有。你要恨就恨秦崢嶸的貪慕榮華富貴,不應該恨那個為了他付出那麼多的女人。何況是她的孩子?”
他不說話,一直看著她。
陳含霜認真地說:“當年陳氏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都在姐姐手上,她的遺囑裏寫的很清楚,她死後,我和你各繼承一半。也就是今天世紀風華百分之三十的的股份。世紀風華的今天是靠了你外公的陳氏企業,現在還回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秦崢嶸手上真正持有的世紀風華股份,隻有百分之二十。他做夢也想不到還有這份遺囑。”
他握著薄薄的紙張,竟然有些害怕了。手不能抑製地再次顫抖起來。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再這場戰爭裏麵去贏。或許你會用這份遺囑去交換,讓他重新回來當你一個人的爸爸。但是我不會甘心的。我不甘心這個騙了我們陳家的人,不會受到一點報應,還可以回來這件宅子,享天倫之樂。他不值得我們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