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夫人似乎很喜歡漢族人對女子的那一套束縛人性的戒律。雲岫母親去世後,她受大帥的托付,照料雲岫,於是她就把雲岫當作自己的小寵物來養,完全不給她人身自由。
她囑咐奶娘幫雲岫裹腳,又讓她遵從“三步不出閨門”的鐵律,不讓她出家門半步,就連後花園都不讓她進去。大概是怕她學了杜麗娘,突然覺悟,懂得反抗了吧。她也不讓雲岫讀書,隻讓她每日在閨房中做女紅。
雲岫以前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在她的封閉教育下,成功的變成提線木偶,對海夫人唯命是從,從不敢說半個“不”字。
此刻滄雪堆起笑容,走上前去,雙腿合攏,半蹲下身子,說了個萬福,又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嬸娘”。萬福是清朝的禮節,在這裏卻依然用得上。
海夫人很受用,笑著說:“免禮。”她向雲岫示意,雲岫上前把滄雪扶了起來,低聲叫了聲“表姐”,就怯怯地低下頭,退後一步,一張粉臉都羞紅了。
滄雪笑說:“雲岫妹妹越長越漂亮了。”
雲岫羞澀的看了海夫人一眼,並不敢說什麼。
海夫人笑說:“上回忘了說了,我已將雲岫的名字改為‘雲珠’了。女孩子嘛,像珍珠才好。”
滄雪嫣然一笑,乖覺地什麼也沒說。她很清楚海夫人與雲嵩的關係,自己此時最好是保持緘默。
雲嵩淡淡地叫了聲:“夫人,我部隊裏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他從來不叫她做“母親”或者“娘”,從前他母親尚在世之時,他是叫她“姨娘”,後來則叫她“夫人”。他曾經親眼目睹愛新覺羅氏進了帥府後,怎樣處處跟他慈祥的母親作對,幸而母親善良賢惠卻並不愚蠢懦弱,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該忍讓的時候暫且忍讓,該還擊時還擊,因此愛新覺羅氏也沒有嚐到什麼甜頭。
可惜,母親不久就去世了,愛新覺羅氏成了正室。她經常在父親枕邊吹風,千方百計地離間他與父親之間的感情。幸而他們父子的感情基礎比較厚實,而且父親隻有他一個兒子,心還是向著他的。
如果沒什麼特別事的話,他很不願搭理這個繼母。
隻聽海夫人冷冷一笑,尖聲尖氣地叫說:“我沒來時,你這麼多話。怎麼我一來,你就急著走啦?”
雲嵩淡淡說:“我倒果真有一言,不知夫人肯聽否?”
海夫人慢悠悠地坐下來,皮笑肉不笑說:“咱們母子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呢?雪兒也不是外人。”
雲嵩說:“過兩日便是夫人的華誕,雲嵩先恭喜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聽聞你要在我們府的後花園辦一個菊花盛會,邀請全程的高官巨商來賞菊花,還要大擺壽宴,可有此事?”
海夫人說:“怎麼?這難說又礙了你什麼事嗎?”她的聲音真的很尖銳,每一字都像針一般刺向聽者的耳膜。
雲嵩說:“於我個人倒沒妨礙。我個人的事小,國家的事大。如今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國內的混戰剛剛平息,外麵又有強國虎視眈眈。適逢蜀地幹旱,哀鴻遍野,災民流離失所。國庫空虛,沒錢賑災。偏偏這個時候,身為大帥夫人的您——”他故意咬重“您”這個音,接著說:“為一己之私,大肆鋪張,而且花的是你這些年你慫恿父帥挪用的庫銀。你讓百姓怎麼想?你讓父帥顏麵何存?威信何在?”
海夫人說:“哦,我當是什麼大事哩。老百姓敢說什麼?誰敢,我就派人把他給捉起來。”
雲嵩說:“你以為這樣,就能掩得住天下悠悠眾口麼?”
海夫人說:“怎麼不能?難說你沒聽說過‘隻手遮天’嗎?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
雲嵩說:“父帥的將士,職責是保衛百姓,不是讓您來胡亂派遣的。”
海夫人說:“哦,是嗎?那好,你去跟大帥說一說,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也不打聽打聽,是誰提出來說要好好慶祝我的四十大壽的?就你爹!堂堂大帥夫人,若是寒寒酸酸地過大壽,不讓人笑掉大牙嗎?況且,咱們都已經專程發了電報,請朱嘯龍大帥他老人家攜眷過來參加宴會,人家都已經賞臉答應了。難說現在咱們又反悔不辦了?這讓你爹的臉往哪擱?你也不想想當年,你娘去世的時候,那個葬禮多風光!多少貴客!你當時怎麼就沒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