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穿過繁密的枝葉,將三個人的背,照得暖絨亮堂,隻是背著光的麵龐,暗了許多。
“喬老的話,流金倒聽不懂了。”
喬老抬起眼角的皺紋,他真的老了,這輩子,都在秦府勞作著,就連老去的紋路裏,都散發著與父親相似的光芒。
“我老了,等我一走,秦府就再沒像我一樣年老的人了,哎!”
“喬老於我,是與父親一樣尊重親愛的人,父親走得早,喬老萬萬保重,活到百歲!”
喬老慈安地笑笑,收拾起手旁的鐵鍬木桶,起身慢慢悠悠地往西朝門走去,伴著粗息的喘聲,留下一句話,“吳雄與秦老爺啊,就像這吳山和流雲一樣,必要朝著膿毒的症結狠狠戳下去,才能活命啊!”
兩人望著喬老的背影逐漸消失,這個佝僂的年老的背影裏,藏了太多血和淚,伴了秦老爺一輩子,也保了秦府一輩子,天若易老,情必不會隨風而逝。
“二爺,想什麼呢?”
“喬老年紀大了,我不願他太累心。”
“二爺的意思是……咱們的話,喬老都聽見了?”
“若不是,何苦說那些暗地裏的話,吳雄與父親是世交,怎的又說起兄長和吳山?事事不同,父輩的往事,都已逝了。”
秦流金自語著,“走,隨我去書房,帶如夢來!”
主仆兩個一前一後,顯然,懿抒比秦流金明朗得多,此刻心裏的幸福與旁的都無關,隻為世上除了娘親,還有一位女子進了心,不止在心裏,整個腦海,整個身體,甚至整個世界,都是她,她的笑,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她的冰雪可愛,若眼下女子命危,他甘願用自己的性命去換。
“懿抒,好好走著路,出神想什麼呢?”秦流金雖瞧著懿抒出著神,眼裏的光卻溫柔堅定,想來男孩成為男人,還是因走了這一遭的緣故吧。
“沒什麼沒什麼,隻是從未想金玉閣竟如此不堪,那兩個姑娘……”
“馬上端午了,到時再去看望。”
“是!”
一聽下次相見有了期許,懿抒的心輕鬆了許多。
秦流金拂拂如夢的尾羽,看著它這些日子雖圓潤了些,但不免有些心疼,來回京中,山高路遠,如夢必定受累,養了這麼些年,情同家人也是有的。
“今日好好歇著,明日再放如夢上京吧!”
懿抒聽罷,將如夢放回鳥架。
“姨娘親啟:蓁姑娘身在金玉閣無虞,隻是眼下確有一事,吳山是有意傷人之人,無意害人之人,隻是有一忠告,請姨娘切要仔細,凡出自吳山之手的銀亮絲線狀物,定要摒棄,其乃曼陀羅,使人迷醉。”
秦流金輕輕卷起信,將其封好,藏在如夢尾羽裏,便出了書房。
“二爺,府上來客了。”掃院的小廝已在東廂外頭等候良久,見了秦流金,趕緊稟了。
“客?”
“都知二爺料事如神,怎的今日未料到我會拜訪府上?”
這說話聲兒軟糯噥噥,話間慧智長揚,氣息蘭心清遠,秦流金喜歡這樣的女人,隻是這樣上仙般的女子偏是那無腦之人的姐姐。
“煒漾!”秦流金嘴裏喊出的這兩個字,顯然帶著敬意。
“女子閨名可是隨便讓男人叫的?秦府書香門第,二爺怎麼會壞了規矩?”
“夏姐姐!”
“許久未見,秦二爺不大如滬上時懂事了啊?是不是回了家做了爺,被慣壞了?”
夏煒漾眼神如毅,滬上夏家的大小姐,雖與夏煒彤是姐妹,她卻是世上最深邃的潭水,清冽無底,果敢冰冷,隻是並非夏家親生,夏家太太從孤兒院領養了她,作為衝喜的引子,後來才有了夏煒彤,在夏家,和樂時她是女兒,其餘時候隻是多餘的人,可那夏煒彤刁蠻,又能有多少和樂之時?
“夏姐姐還是愛說我的笑話。”秦流金微微一笑,指人搬來座椅,與夏煒漾雙雙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