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元彰追悼會現場隻有幾百米遠的一棟建築裏,新成立的‘臨海市特大鎂砂走私案’特別小組在密切關注著追悼會現場的一切。這個特別小組是由海關總署抽調各地緝私精英組成了,梁辛作為警局特別舉薦的人員,也在其中。
窗前,梁辛透過高倍望遠鏡能清晰的看到追悼會會場裏的情況,鏡頭落在穿著黑裙的元宵身上,元宵看起來蒼白又瘦小,但她的一舉一動卻又不顯示弱。元彰手下的那些人,見到元宵皆是畢恭畢敬。梁辛緊盯著這樣的元宵,內心有種深層的擔憂。
身邊有人拍了拍梁辛的肩膀,“嘿,吃飯了。”
梁辛這才把心神從遠處那場令警察都心驚的追悼會上抽回,扭頭看向室內。
有同事出去買了外賣回來,放在房間內的桌上,由著大家各自取拿來吃,這幾天因為要對對元彰的追悼會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特別小組的成員,吃住都在這裏。梁辛很沉默,他接過盒飯,就一個人低頭吃起來,也不跟其他的人多說話。
聽特別小組的其他人感歎,“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搞事情,這些人可真是無法無天。”
“就是。”有人抱怨,“來之前還以為要麵對凶神惡煞的黑幫老大,沒想到居然是個黑寡婦!”
特別小組的人來自不同的領域,這幾天大家觀察下來,都已經肯定這追悼會的核心人物是穿著一身黑裙的元宵。所以張口閉口的,大家都叫元宵黑寡婦。在特別小組的人眼裏,警察跟黑道的人勢不兩立,元宵是元彰的繼承者,無疑就是所有人的對立麵。
而且,“聽說事發當晚的那些當事人都失蹤了,我看是凶多吉少,媽的!最毒婦人心,這黑寡婦真是狠。”
元彰出事當晚前後擋路的那些人到現在警方都還沒有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明明監控錄像裏能看到那些人都是被元彰手下的人給控製了,可是警方去要人,元宵偏說那些人早已經放了。還放開警方讓搜,隻要警方能找到人,她無話可說。
警方抓人需要證據的,法治社會,不能憑感覺抓人。
元宵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誰也拿她沒辦法。警方內部判斷,那晚的那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死了元彰,元宵不可能不報仇,盡管真的開槍打死元彰的人並不是那些擋路的人,可是要不是他們,元彰不會出現在那裏。
梁辛每天都在聽同事們惡意揣測元宵,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無論如何,梁辛都不能相信元宵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寡婦’。她是他的宵宵,是那個會彎起眼睛笑的任性女孩。
梁辛突然沒了胃口,他放下盒飯,重新站起身走到望遠鏡前,繼續觀察對麵追悼會現場的情況。
“你可真敬業。”清脆的嗓音。
梁辛有些茫然的扭頭去看,站在他身邊的人叫關雙,是從海關那個口抽調過來的人。特別小組因為是高機密組織,負責徹底調查臨海市鎂砂走私案,所以小組內的人都穿著自己的衣服,並沒有穿製服。
關雙穿著白衣黑裙,站在那裏特別的挺拔,她的樣子是梁辛在警校裏就很熟悉的類型,渾身正氣的女孩子。跟元宵那種囂張任性邪氣滿滿,完全不是一種樣子。
梁辛沒心情跟人聊天,盡管他知道應該跟小組內的人多多溝通,這對他、對以後破案都有好處,可是他實在做不到裝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其實這種時候,梁辛更想陪著元宵,盡管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說元宵是黑寡婦,死了親哥連一滴眼淚都不掉。但梁辛是知道的,元宵失去元彰有多傷痛,他很清楚。
元宵現在的樣子讓梁辛覺得陌生,他覺得自己跟元宵之間的距離在拉遠。元彰死後,元宵就再也沒有回過梁辛警局大院裏的宿舍樓,前前後後都已經有半個月了,元宵跟梁辛連一次電話都沒有通過。
梁辛很失落。
麵對身邊的關雙,梁辛淺笑了一下,連話都沒說,就又趴在望遠鏡上望著對麵的會場了。
關雙也沒多說什麼,而是又走回桌前吃飯。這次抽掉到特別小組的人,海關過來的緝私警察占大部分,梁辛能來是因為上次抓獲元毅走時他立了大功。桌前其他的三個人都是海關緝私警察,見梁辛不搭理關雙,就很有些看不慣梁辛。
“不過就是個小刑警,成天就知道表現自己,看著都煩。”
關雙在海關緝私警察裏很受歡迎,長得漂亮,家世背景也好,暗地裏摩拳擦掌想要追關雙的人不在少數。沒想到梁辛卻不識抬舉,還敢給關雙臉色看。
就有人替關雙打抱不平,“這種想要立功,急功近利的人,雙雙你別理他。”
七嘴八舌的,總之沒有說梁辛好話的人。原本刑警大隊這次破獲了走私案,對海關來說就是越界了。海關從上到下都心裏不舒坦,再加上梁辛一來就引起了關雙的注意,大家更是看他不順眼。
關雙不出聲,眼睛卻還是止不住的往梁辛身上瞟。
梁辛跟這些人口裏說的完全不一樣,關雙總有一種感覺,她能感覺到梁辛身上的憂鬱,明明是那樣長相陽光的大男孩,偏偏有一雙深邃的眼睛,裏麵寫滿了故事。讓關雙忍不住想去探究。
關雙抿了下唇,她並不著急,父親說過,任何輕而易舉能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好的。
她有的是耐心。
想要打開梁辛的內心,看看裏麵到底藏著些什麼,讓他看起來如此沉重,如此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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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彰從去世到出殯,入土為安,整整花了二十二天的時間,幾乎所有能露麵的人都出現了。
就是元彰的親生父親元天霖,在元彰出殯這天,也乘車送了兒子一程。元彰葬在背山靠海的地方,元天霖的車就在海邊的盤山路上,停了好一陣。
元彰不是元天霖失去的第一個兒子,卻是最讓元天霖心痛的一個。
連元天霖自己都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早已經不認他的逆子如此痛心。元彰元宵的母親是元天霖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個硬氣女人,元天霖看上那女人才貌,勢在必得把人攏在身邊,也曾寵愛萬全,隻是他從不是一個能守著一個女人過一生的人。感覺到元彰母親那種強烈的獨占欲的時候,元天霖就對她失去興趣,想要冷冷她。元天霖的寵,在元家那麼個女人多孩子多的後院裏,就是一切的來源。被元天霖冷待之後,元彰母子三人的日子變的很不好過。
要是別的女人,這時候就該對著元天霖討好服軟,卑躬屈膝了,偏隻有元彰的母親一個,毅然帶著兒子女兒離開了元家大宅。
也正因為這份心氣,讓元天霖銘記一生。
元彰的性格像元家人,卻也有來自母親身上的高傲,元天霖此前每一次見到元彰,都會想起元彰母親那張絕不妥協的臉。恨著,也.......怨。他這一生女人無數,唯有那麼一個該跟他擰著幹。
現在元彰沒了,元天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老的開始懷念從前,想要把那些逝去的人都護在身邊。
元天霖開口對身邊的人說:“去找元宵,讓她回來,一個女孩子,還是回家來吧。”
這麼多年,元天霖對兒子們都是極冷情的,更別提對女兒了。在元天霖的眼裏,女兒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根本不足以被提起,現在突然說起元宵,還是以這樣的語氣讓元宵回家。
元天霖身邊的人都是人精,眼睛一轉就知道這位一直流落在外的元宵小姐要風光了。
在元家,元天霖是絕對的權威,有了元天霖的這份寵,元宵往後可真是能橫著走都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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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杉叫了梁柔好幾聲,梁柔才回神過來,“怎麼了?是不是二十七床有什麼新情況?”
二十七床是新接診的病人,情況還不是很穩定,所以梁柔當然會多牽心些。
景杉一臉的無奈,“不是二十七床,是你。出了什麼事?這幾天你怎麼老走神?”
梁柔尷尬的笑笑。
元彰出事後,聶焱就一直忙著元彰身後事的安排,這都已經二十天了。梁柔也不是沒有跟聶焱聯係過,每晚兩人都會通電話,隻是聶焱那邊人實在是多,再者元彰下麵的兄弟們都說元彰死的不明不白,是冤魂,按照道上的規矩,是要請僧道同來給元彰做法事超度。故而每次梁柔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都能聽到聲音嘈雜的誦經聲。
聶焱那邊的忙亂,梁柔能感覺到。
隻是看看新聞上的畫麵,上千人出席的追悼會,還有那麼多各幫派的大佬出席,聶焱每天周旋在這些人之間,想必是忙極了的。
今天元彰出殯,入土。梁柔腦子裏一直想著,今晚聶焱大概就能回家了。
不斷的出神,是梁柔在想,該怎麼勸勸聶焱,從這件事的陰影走出來。元彰去世固然是讓人心裏難以接受的悲傷事情,但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往下走,不能真的就一直陷在這裏麵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