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柔趕緊搖頭,“這可不行。”
就算醫院有照顧病人的義務,但是這個‘照顧’,絕不是生死都成為醫院的責任。梁柔的腦袋還是以醫院為出發點,她根本沒往深處想。她想要解釋清楚一些內容,說著,“你不可以這樣,我雖然是主治醫生,但是我能做的隻是救治她的疾病直到她康複,你是她兒子,她的一切事宜必須由你來負責。”
這些年,醫鬧頻出,幾乎都已經成了見怪不怪的事情,梁柔現在經營的安柔醫院,因為是私立醫院,除了因為慈善過來的那些病患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付著高額治療費過來看病的,相對的醫鬧會少一點。再說還有聶焱的人盯著,梁柔現在聶太太的名頭也已經不是秘密,倒是沒發生過特別激烈的醫鬧事件。
但是........從前沒有過,往後不一定永遠不會有。現在醫患關係這麼緊張,就是醫生付出百分之百的心力,最終還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結果。責任方一定要分清楚,絕不能出現這種將病人生死都交到醫生手裏的情況,這不僅是對醫生負責,更是對病人負責,要不然將來病人真出個什麼事情。還真就說不清了。
梁柔拒不接受,場麵有些僵持。
唯獨六猴兒神經緊繃,幾乎是蓄勢待發的模樣。六猴兒心裏覺得怪異,要知道在臨海市,本土本鄉的一些觀念特別重,孝順就不談了,這是誰都逃不出去的話題。再來就是家裏老人的身後事,作為兒子,那更是有無法推卸的責任,這東西,別說是交給陌生的人去辦,就是交給女兒或者女婿什麼的都說不過去。必須是兒子親自來辦,所以現在元龍將這事兒推給梁柔,就讓六猴兒覺得這人絕對是居心叵測。
且,毫無人性。
自己的親媽都能放任不管,這已經觸及到人的最基本底線。
六猴兒目露凶光,梁柔也是一臉的拒絕,元龍原本是多強硬的一個人,可在這一刻,他卻像是自嘲的一笑,那笑容裏,竟讓梁柔看到了示弱的氣息。元龍說:“要不是無人可托,我也不會把她交給你全權處理。”
這話簡直說的沒頭沒腦,梁柔真不是聶焱,她沒辦法聯想那麼多,就是覺得元龍這是在推卸責任,“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就算你忙,他來也是一樣的。”家裏兩個兒子,說自己的母親無人可托付,這話可信嗎?
......梁柔腦子想到這裏,就突然靈光一閃,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麼。
元龍這話,怎麼聽著有些托孤的意思?
梁柔不敢冒然答應,可看元龍這個架勢,又像是隻要梁柔不答應,他就絕不會退縮的模樣。僵持不下。
聶焱趕來還需要些時間,梁柔考慮再三,還是覺得要等聶焱來再說,拖延政策才是最好。於是,梁柔不提元龍說的話,而是顧左右而言他,對元龍說起元龍母親的病情,“你媽媽恢複的很不錯,照顧她的看護還有醫生護士都很喜歡她,說她個性豁達,很好相處。”
這話也不是梁柔憑空捏造出來的,現實正是如此,元龍元虎都不好惹,脾氣蠻橫,尤其是元虎,那更是個土霸王一般的個性。之前梁柔也曾擔心過,這位元家的老夫人住在醫院裏會是個麻煩。但現實卻相反,元家的老夫人不僅自己的求生欲非常的足,而且非常配合醫院的治療,不管是麵對什麼樣的身體檢查項目,她都能做到平心靜氣,甚至還會對醫生護士開玩笑。
多難得。
一個重病的患者,在手術後,需要很長的恢複期,這恢複期不僅是身體上的,也有心靈上的,她更需要關懷與愛護。但這麼長時間了,元家兄弟來醫院的次數少的可憐,就算來一次醫院,也都是匆匆來,匆匆去。這讓梁柔不得不想到從前,聶兆忠當年出車禍之後恢複期,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時候,聶焱就會坐在床邊給父親念報紙。雖然聶焱的時間也很緊張,能陪伴聶兆忠的時間並不多,但隻要能抽出時間來,聶焱還是會安靜的陪伴,跟聶兆忠說說話。
但在元家兄弟身上,這樣的事情是絕不可能的,這兩兄弟,來了也就是看一眼,別說跟母親深度交流,就是多說兩句話都沒有。因為此,醫院的醫護人員特別心疼元龍元虎的母親,對她也格外的照顧些。再加上,元龍元虎雖然自己不來,但是錢卻是給的很充足的,不管是看護還是醫護人員,都有額外的照顧費用。在安柔醫院這樣的額外費用,隻要申報醫院走了明賬,就可以拿。
不同於公立醫院禁止醫生收紅包,但是私下裏灰色收入並不見少的製度,在安柔醫院,如元家這種,自家根本沒人管,全靠看護跟醫護人員在護理的病人,一定程度上,醫院也會收取相應的費用。作為病人的特別看護費。
最好的服務,背後肯定是要有相應酬勞的支持。
今天梁柔回醫院就聽到醫生護士說起元龍元虎的媽媽,說真是頑強女性。之前做了開顱手術,這要是普通病人,嚇都要嚇死的。這位老太太卻並不這樣,頗有大將之風,能跟醫生護士談笑風聲,交際應酬也頗為在行。
說實在話,醫院裏哭哭啼啼對家人諸多不滿的病人很多,但如這位病人這樣,兒子不來看望,自己卻能活得開心灑脫的並不多見。
聽到梁柔說起母親,元龍自然也就沒有在咄咄逼人,他微微笑了下,表情還是有些涼涼的。
三分落寞,七分麻木。
“是嗎?”他輕呢了聲,隨後又說:“她一直都是如此,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活得很好。”從元家那樣的環境裏爬出來的,作為元天霖的正房太太,麵對丈夫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以及家裏不斷出現的孩子,能熬到現在這個年紀,要說沒有個好心態,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元龍並不怎麼多說母親,讓梁柔覺得這位母親在醫院裏特別好的表現,元龍卻理所當然,他反而問起了另一件事,“你記得當初我父親認你做幹女兒嗎?他送了你一條價值不菲的項鏈。”
這事情怎麼可能忘呢,梁柔馬上反駁回去,“項鏈我已經還給你父親了,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
珠寶當然是美麗的,但是美麗的背後,多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梁柔無功不受祿,所以當初在拿到項鏈的第一時間,他就把項鏈給還回去了,並沒有占為私有。
也正是因為梁柔從沒有動過這樣的私心,此刻她才能理直氣壯。
元龍點點頭,“我知道,你沒拿。”一轉聲調,他好奇道:“我隻是好奇,要說疼人,我父親這輩子,還從沒有對個晚輩如此疼愛,那東西現在都還在豐旗銀行存著,當初他留下的保存單據上,清楚表示隻有你可以憑身份證領取。你跟我父親,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交情嗎?”
不為人知?這四個字簡直能讓梁柔毛骨悚然。她跟元天霖能有什麼交情!別開玩笑了。
梁柔明顯有些嚇到,她根本不知道元天霖死的突然,生前的財產隻來得及匆匆起草了遺囑,但他遺囑裏是把一切都留給元茂來繼承,如今元茂已經自殺,元龍才是新的、唯一的財產繼承人。財產都繼承過來,就能發現問題。當初梁柔把那條天價的項鏈還回元家去,元天霖轉手就把那項鏈存入了豐旗銀行保存。一般珍貴的珠寶,或者是重要的需要傳家的東西,都會保存在瑞士銀行在臨海市設立的豐旗銀行裏,那項鏈就寄存於此,元天霖親筆簽的委托書,指明將來隻要梁柔拿身份證就可以領取。
也就是說,那條項鏈到現在也還是梁柔的財產。
能讓元天霖那樣冷心冷肺的人,記掛著的女人,這世上還真是沒多少。當年元彰的母親算一個,可是那女人違背了元天霖的心意,後來病死在街頭都無人問津。至於元天霖後院裏的那些女人,有一個算一個,在元龍看來,都是元天霖的玩物。心情好了給錢逗一逗,臨死前元天霖製定的遺囑裏麵,可是一句這些女人都沒有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