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的人一擁而上把聶焱架起來,聶焱臉色難看,像是魔鬼手持重錘,一下一下擊打太陽穴,他心中燃起大火,燒幹氧氣與水,存活艱難,撐著這一口氣,要如何走下去?即便是被裝滿子彈的槍抵住額頭,火藥味滲入鼻腔,也比不過這一刻緊張躁動。
顧不上回答桑喬關於他自身的問題,開口就是梁柔的事,“你別急,照片寄到我這裏來,就是衝著我的。現在警方冒然出麵,會害了她。”聶焱一直對警方不怎麼相信,之前安安被綁架的時候,聶焱並沒有報警。
如今綁架梁柔的人顯然是亡命之徒,警方摻合進去,反倒是攪亂了局,害了梁柔還有孩子性命。
回過頭再一張張拾起照片,略過那張熟悉的臉,他抓過六猴兒,強迫他觀察,“你看,從照片上能不能找出地點?”
一張淩亂的床,再普通不過的舊家具,全臨海市有千萬間這樣的籠屋,似乎每一間都是如此,沒區別,找人似大海撈針,絕望中披荊斬棘。
聶焱點燃了一根煙,雙唇顫抖,“你拿照片,去雇私家偵探查線索,多少錢我都付。另外讓你哥帶上人手,一座一座舊樓地找,這種地方隻要露過臉就有人記得住。”
六猴兒點頭,“聶總你放心,我一定辦好。”
“嗯。”一口氣,一根煙燒到頭,煙灰積滿卻不落,他一動不動已許久,周邊是死一般的寂靜,陽光穿透他的影,空氣中微塵浮動,偶然間海鳥撲騰雙翅,沙灘上的足跡被潮汐抹平,空屋子裏無人知他心事。
桑喬看著這樣深沉詭異的聶焱,一時間,竟然沒有特別劇烈的反駁。內心深處隱隱知道,聶焱這麼做,是對的。警方雖然能力強大,但是對於綁架這樣的事件來說,營救失敗的案例也不再少。
最終被一陣電話鈴打亂沉默步調,來了!——聶焱精神一震,回過身又踟躕,死死盯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機,像是麵對個青麵獠牙的鬼。
傅守一試探著問:“不如我來接?”
聶焱搖頭,扔了煙蒂,拿起聽筒,深呼吸,盡力壓製著胸中莫可名狀的不安與忐忑,“誰?”
電話另一端傳來一聲輕蔑的笑,聶焱甚至可以想象對方手握王牌勝券在握的得意表情,沙啞的聲線是被撕裂的紗,他說:“聶總,好久不見。”
聶焱眉心收斂,麵色益發難看,“元虎?確實很久不見。怎麼,不學你哥那樣講江湖道義,改玩綁架女人這一套了?”
元虎悶聲笑,嘲諷、譏誚溢於言表,“照片看完了?怎麼樣,精不精彩?別急著發火,我還有個好消息帶給你呀,聶總。”
“你到底想要什麼…………”
“恭喜你,要做爸爸了,怎麼樣?開不開心?五個月的肚子不大不小,怎麼,照片看起來不是很明顯吧?我摸過啦,圓滾滾的,多半懷了個男孩。不過聶太太口口聲聲說不是你的種,我好替聶總你生氣,不如剖開看看像不像你…………”
“我操你媽!我警告你,你敢動她,我把你全家都滅個幹淨!”
遊離在悲喜之間,血流猛衝腦頂,聶焱半瘋癲,若是元虎此時在眼前,他一定衝上前去將他剝皮抽筋斬成肉泥。
但無奈現在他聶焱是老鼠,元虎是貓,他爭不過。
強弱之別,不在力量而在心,他愛她,便對有關她的一切不戰而敗。
元虎冷冷地笑,聲音從地獄來,對聶焱的威脅毫不在意,“聶總真是貴人事忙,多虧了你,我全家早都已經死光。”
“那是我父親…………”聶焱急切的想辯解,聶兆忠當年雖跟元天霖以及溫岐山合作,卻並不真的交心。留了不少後手,尤其是因為老城常年在元天霖身邊,所以對元天霖的犯罪證據,聶兆忠掌握的更充分。溫家要倒的風向剛露出苗頭的時候,聶兆忠二話不說就把元家的證據貢獻了出去,換得聶家的安穩興旺。
“你老子死了,這筆賬我算你頭上。聶總忘了,出來混,遲早要還。”
聶焱目光深遠,看窗外湛藍天空,遠處漁船忙碌的海域,與屋內靜悄悄死寂截然不同,是一扇門,隔開天堂地獄,百萬噸鎖鏈纏死他。
“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算賬要報仇都找我。放過她…………我跟她已經離婚,她什麼都不知道…………”
“好笑,真是好笑,原來聶總也是有情人!我還以為你一丁點人性都沒有。你放心,隻要你肯配合,我保證放她走。一大一小,兩個都好好等你出監。”
“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事到如今,聶總何必跟我裝天真?我家老爺子留了後招,存有一份聶家幫我們元家販毒洗錢的證據。不過你們聶家人心思太深,證據已經被老城竊取,這個人又花招太多,即便我去跟警察說有這份東西,沒有真憑實據,恐怕你也一樣有辦法脫罪,不如這樣,你自己拿證據去警局認罪,第二天頭條一定是你基海兆業當家人出事的消息,想想你占據所有的頭版頭條,多有麵子!我要鐵證如山,我要你聶焱蹲監獄蹲到死!”
不知不覺,後背已被冷汗濡濕,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當初知道聶兆忠跟元家有不可告人的聯係之時,聶焱就在想,這件事恐怕不會如此簡單的了結掉。他殫精竭慮,甚至將她推遠,放她離去,想要保她一世平安,但結果依舊是保護不了她,從前做的那些有什麼用?現在想想,還真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一個無聊笑話而已。
根本不必多想,聶焱已做出決定,“你讓她聽電話。”
“聶太太,聶總信不過我,你同他說幾句。”遞一個警告眼神,他將電話靠在梁柔耳邊。
聶焱握住聽筒的手心滿滿都是汗,緊張與焦灼無限製蔓延,似藤蔓爬滿心髒,在聽到她呼吸的那一瞬間猛然收緊,心髒驟停。
“梁柔…………”
“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