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兒倒真是個小孩子。”春枝端莊笑著,利索的將布匹給楚姒挑好,量了身,再交代了底下的丫頭去做,一應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條,分毫不亂:“小姐,奴婢瞧您書架上的書不多,可要奴婢去老夫人那兒給您借幾本?”
楚姒微微頷首,待她離開了,綠檀才在一旁尋了個位置坐下了:“做丫頭要站一天,比我習武還累。”
“習武?”綠芽輕呼,看著沒規矩的綠檀:“你以前不是做丫頭的吧。”
綠檀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說,楚姒也不多問:“如果讓你不被人發現悄悄出府,可做得到?”
“那有什麼難的。”綠檀習慣性的雙手抱胸:“等天兒一黑,我就出去了,這府裏的侍衛我都探過了,沒幾個有用的。”
“你都探過了?”楚姒嘴角勾起,綠檀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可看著楚姒的眼神,重重呼了口氣,道:“我在江湖上惹了點小麻煩,想在你們官家躲躲,可我不想去大牢躲了,便尋思著你們這些閨閣小姐,不過一個個的不是嬌柔不已就是下巴都要翹上天,我在雲尚書府見過你,覺得你還行。”
綠芽麵色有些黑:“我家小姐可不是由你來挑的。”
“現在不也是我的小姐麼。”綠檀笑了笑,瞅著楚姒:“我說小姐,你讓我出府,是不是要做什麼壞事兒?”
楚姒嘴角的弧度更大:“倒不算壞事,就是傳個話。”
綠檀嘿嘿笑起來:“那好。”
沒多久,小福兒便端了飯食過來,竟比綠芽每次去領要好上許多。
楚姒給自己留了些飯菜,知她們不肯跟自己一個桌子吃飯,便讓她們在旁邊擺了個小桌子。
“小姐,這、這怎麼行……”小福兒忙擺手,楚姒笑道:“我一個人吃飯悶得緊。”以前在宮裏,都是一個人吃飯。
綠芽和綠檀倒是不客氣坐了,小福兒猶猶豫豫也跟著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也就習慣了。
吃過飯小福兒才開始說廚房的事,廚房燉了上等的海參湯和燕窩湯分別送往老夫人和煙雪姨娘的院子裏,其他都是尋常的菜,倒沒特別的。隻不過這般看來,大夫人確實受冷落了。
楚姒看著小福兒,她是家生子,人又活潑討喜,跟府裏人混得最熟,就是不知可不可靠。
幾人正說笑著,春枝從外頭走了進來,手裏捧了幾本書:“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怎麼了?”
春枝笑著將書放下,道:“說是過兩日嚴府上辦花會,要跟您交代些事情。”
楚姒聽罷,微微頷首,心卻是一沉。
這嚴府的嚴大人前世是保守派,嚴格遵循長子繼位的原則極力輔佐窩囊沒用的大皇子,最後讓逍遙王榨幹利益後便直接扣了頂造反的帽子而滿門抄斬了,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大皇子跟逍遙王還是人人看著和諧的叔侄,所以明日逍遙王應該也會過去,不過最值得一提的,是這嚴府嫡出的大小姐竟是雲尚書府曾和離的夫人,帶著女兒雲頌伊一道住在嚴府。
綠芽將那套純白的衣衫找了出來給楚姒,披著老夫人送的紅色披風,綴了塊紫玉佩,頭上用青玉簪子挑了幾縷挽好,蹬著一雙鹿皮靴便出去了,由小福兒和春枝跟著。
門口迎候的是丫環白雪,老遠便見了禮,將懷裏揣著的暖烘烘的爐子給了楚姒:“大小姐可慢些,路滑得很呢。”
楚姒感激的頷首:“屋裏可還請了其他姐妹?”
白雪笑道:“都在呢,就連三小姐都在。”
全部都到齊了,這老夫人是想做什麼,一個花會,值當如此麼,還是說這個花會老夫人想促成些什麼。
才到門口便聽到了裏頭的笑聲,白雪替楚姒打起簾子,楚姒進來便看到了窩在老夫人懷裏笑鬧的楚蓁蓁。她倒真有幾分本事,之前發生了雲府那樣的事,竟都讓雲頌月擔了責,自個兒隻當是受了委屈的一方,把老夫人哄得高高興興。
“姒兒來了。”秦雪似乎從秦府的事裏出來了,麵容沉靜端莊,臉上描著比尋常厚重些的妝。
“見過祖母、母親。”楚姒屈膝福禮,姿態優雅,小小的人立在那兒,那氣勢竟叫人不敢小瞧了去。
“大妹妹一身素衣,竟比蓁蓁還好看幾分。”秦雪下手邊坐著的楚其泰瞪直了你眼睛。
老夫人有幾分不悅,她不計較孫子孫女們耍心機,但違背綱常的事在她麵前就不行:“以前你那些放浪事兒我管不著,但現在到了我眼皮子底下,你就給我好好念書習武,再過三月便是春闈,若是考不出個好成績,你就去族裏再學上三五年再回來。”
老夫人的話有些嚴厲,秦雪瞪了楚其泰一眼,他便蔫蔫的低下頭認了錯,又說了幾句好聽話哄了老夫人開心,坐下後眼角的餘光便一直黏在了楚姒身上。
楚姒縱然覺得惡心,也沒多說,坐在老夫人右手下的座位,旁邊是低頭不語的楚黛兒。
“祖母,您讓我們都來這兒是做什麼呢?”楚秀秀等不急了開口道。
“今兒叫你們過來,最主要是兩件事。”老夫人說著,目光掃了底下坐著的幾人:“尋常出息些的姐妹也就你們幾個,其他的不是年紀太小就是上不得台麵,你們幾個年紀也恰好到了,所以我希望明兒也給你們相看相看。”
楚蓁蓁猛地紅了臉,嬌嗔道:“祖母知道蓁蓁的心思,怎麼還……”
老夫人笑著看了看她:“嚴家是京城的大族,族中已經有四五個出仕的,而且嚴大人自己也是戶部尚書,明兒過去,不少年齡適當的公子們都會在那裏,你們且都好好表現,若是花會上能拿個彩頭,也就不擔心那些夫人們瞧不見了。”
“祖母……”楚蓁蓁麵做羞澀,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老夫人道:“我這幾日身子不便利,趕明兒去了也不會多走動,二丫頭三丫頭素來逗得我最是開心,到時候便跟在我身側吧,大丫頭帶著四丫頭去裏頭玩。”
老夫人話一落,楚秀秀的臉便拉下來了,楚蓁蓁暗中咬咬牙:“您身子不便利,不如留在家裏歇息吧。”
老夫人笑起來:“我若留在了府中,就叫你們這幾個丫頭過去,豈不是叫人笑話了?”
“不是還有母親……”楚其泰開口,老夫人直接打斷:“你們母親要準備我們自個兒府上的花會,哪有時間過去。”
秦雪一臉驚愕,楚姒掃了一圈眾人的神色,低垂下眉眼來,原來老夫人把她們都叫過來是打了這個主意,當著她們幾個做子女的麵讓秦雪留在府中,又管住楚蓁蓁和楚秀秀,怕就是給秦雪母子的警告。
秦雪自然也回過味來了,麵色緊繃,強撐著笑意:“還是母親考慮周全。”
楚其泰皺了皺眉,他左右也不想這些,到時候一大幫的閨中小姐,什麼滋味的都有,這才是最緊要的。
楚老夫人留了眾人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飯後便推說累了,叫人都下去了,楚姒留在最後,等人都走了,才讓小福兒把之前借的紅寶石頭麵都送了回來。
老夫人似有些驚訝,旋即笑了笑:“姒兒,你可聽說過八皇子?”
楚姒心裏一個咯噔,這老夫人不會是想把自己送入八皇子府吧,她可不想再入皇家。
“聽說過。”楚姒老實回答。
老夫人靠在了身後的暖榻上,手裏慢慢轉動著佛珠:“得了嚴府準信兒,屆時八皇子也會過去,怕是要路過鬆露亭。”
楚姒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隻做不知老夫人意思:“那明兒我們可得避緊些,那鬆露亭總該不是在女眷那處?”
“不是。”見楚姒這般態度,老夫人有些疑惑,旋即歎了口氣:“罷了,你且先下去吧,你的衣裳明兒我讓人送過去。”
楚姒應聲離開,才出門臉便沉了下來,這老夫人倒想的妙,前世她反對自己入皇宮,卻原來是打了這樣的主意。
聽著外頭的風雪聲,老夫人停下手裏的珠子:“你說這大丫頭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入八皇子府?”
江媽媽低著頭:“奴婢看不出。”
老夫人望著微微晃動的門簾,笑著歎了口氣:“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婚事那還能由得她們自己做主的。你去安排安排,那花會可別又跟上次雲府一樣弄砸了。”
“您拘著些二小姐三小姐,應當就沒事。”江媽媽頭更低了些。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沒再多說。
當晚綠檀便輕巧的翻過了丞相府的院牆往外頭去了,交代完楚姒的事兒還去最愛的生煎鋪子拎了一大包回來分給了幾個丫頭,卻被楚姒罰著在雪地裏站了一夜,直到綠芽和小福兒求情求得嗓子都啞了才許她進了屋。
綠檀也不記仇,進來在炭火盆子邊蹲著,隻問她的生煎還有沒有剩下的,楚姒瞧她,是又想笑又無奈,悄悄打發了小福兒去廚房拿熱粥,這才問道:“你可知我為何罰你?”
綠檀想了想:“難道是因為我沒給小姐你帶生煎?”小姐的任務她都一絲不苟的完成了,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
綠芽歎了口氣,看春枝出去了才道:“小姐是氣你不聰明,竟比我還笨些。”
“最後一句我不認同。”綠檀反駁。
綠芽氣得鼓起臉,劈裏啪啦倒豆子般說道:“小姐悄悄吩咐你的事兒,你非但沒說悄悄完成,還大搖大擺的去買了生煎,饞嘴也就罷了,居然還回來跟大家都發了,這會子誰都知道你會武功能自由出入丞相府了,這話傳到老夫人耳朵裏,回頭還不把你提腳就賣了,最後還得連累我家小姐。”
綠檀聽呆了:“這後宅這麼複雜。”
楚姒瞧她:“僅此一次,你既然跟我簽了兩年的契約,那這兩年你都要聽我的,如若不聽,那你便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綠檀不是不聰明,就是缺乏管教,什麼都由著性子來。
綠檀自知理虧,認認真真的道歉認錯了,楚姒又叮囑她隻能跟小福兒和春枝說是悄悄拿了自己的玉牌溜出去的,切不可泄露會功夫這事兒。
不多會兒,春枝便回來了,手裏是剛領的衣衫。
楚姒接了衣衫便讓她下去了,老夫人的耳目她沒理由整日放在身邊。
楚姒無心去看那衣服,隻為去嚴府的事情憂心,她大仇未報,老夫人便想著利用她趕忙攀附上八皇子府。
這頭楚姒正在憂心,秦雪直接就暴跳如雷了。
回來的婆子有模有樣的學著坊間那些人:“都說那日夫人被白氏訓得極慘,眼睜睜看著從小跟在身邊的嬤嬤被那白氏打死都沒吭聲,說您如今倒像是個庶出的了,眾人還說二小姐在雲府那事兒……”
“夠了。”秦雪打斷婆子的話:“這話知道的人多嗎,你趕緊拿錢去打發了讓他們都閉嘴。”
婆子為難的看著她:“夫人,這話兒現在傳得滿京城都是,那些坊間的傳話傳得最快,聽說就連不少府上的小廝丫環們都在議論……”
秦雪氣得反手便將桌上一套瓷器打碎在地,四下看了看:“去把大公子叫來。”
“是。”婆子接了話趕忙出去了,不一會兒楚其泰便不情不願的趕了過來,脖子上還有幾塊青紫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