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苑門口有些清冷,先是從來不曾多說過秦雪的楚秉鬆因為姨娘而對她大發脾氣,而後又是老夫人直接提了四小姐的份位,甚至兩個嫡女也連連犯錯,下人們是最會見風使舵的,如今都在猜是不是要變天了。
楚姒跟著婆子一路往前走,這裏她很熟悉,以前母親在的時候……
楚姒停下腳步,前世楚蓁蓁說,母親也是被斷了四肢做成人彘而死,母親那般善良的人……
“大小姐,怎麼了?”婆子看到楚姒忽然白了麵色微微喘著氣,有些驚訝。
楚姒閉眼擺擺手,調整好情緒以後這才抬著頭緩緩往前而去。
楚姒到的時候,秦雪正歪在暖榻上,病容被厚厚的脂粉遮住,看見楚姒進來,麵色冷了冷:“大丫頭過來了。”
楚姒依舊恭謹的行了禮,似乎沒發生嚴府的事情一般。
秦雪朝內間看了看,語氣軟了些:“我聽泰兒說,你與他似乎有些誤會?”
“誤會?”楚姒天真抬頭:“我一直都未曾見到大哥,怎麼會產生誤會。”
秦雪讓人扶著從榻上坐了起來,盯著她:“沒見過?你可莫要瞞騙母親,泰兒回來什麼都說了。”說罷,頓了頓,又道:“這次叫你過來,也不是要懲罰你,隻是覺得你跟泰兒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所以特意叫你過來問問。你如今外祖家無倚仗,往後就是嫁出去了,也得靠這幾個哥哥妹妹幫襯不是?”
秦雪的話說得自然,楚姒卻不吃她這一套:“大哥昨兒才酒醉要闖我的逐錦閣,說了不少渾話,我都未曾放在心上,母親怎麼突然說我與大哥生了嫌隙?”
秦雪看著根本不承認在嚴府拿簪子威脅楚其泰的楚姒,暗暗錯牙,泰兒說的沒錯,她果真是個極聰明狡詐的:“哦,是嗎,難道是泰兒來我這兒胡言,回頭我可要好好罰他。”
楚姒淺淺笑笑,神色間隱有急色,又道:“母親叫姒兒過來,可還有別的事兒?”
秦雪見此,繃直的身子又軟了些:“沒事就不能叫你來陪母親說說話兒了?你回府這麼久,我一直在忙別的事情,都未曾有時間與你說說話,如今你也十四歲了,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
“祖母前兒還說這事兒呢。”楚姒截斷她的話,這輩子還想來左右她的婚事麼:“我倒是不急,隻是二妹妹出了那樣的事情,母親緊著些給二妹妹尋人家便好,省得時候長了,生出事端來,畢竟聽說那日……”
“哪有妹妹在姐姐前頭出嫁的道理。”秦雪目光冷了些。
楚姒笑開:“我不介意的,隻要二妹妹好。”最好是身敗名裂後,再高調嫁給逍遙王!
楚姒看著秦雪,見她的眼角不停的瞄向裏間,心中了然:“對了母親,您可知道李瀟表哥?”
裏間的人手心微緊,秦雪似鬆了口氣:“你瀟表哥的確是個好孩子,若是你爹爹提拔一下,前途不可限量,你一個女兒家,怎提起外男?”說罷,話鋒一轉:“你莫不是對瀟兒……”
“母親誤會了。”楚姒越發確定裏間人的身份,她這麼著急把自己‘請’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那人麵前揭露自己的真麵目嗎。李瀟雖素日節儉,但她母親卻是個極為會理財的,這麼多年存了不少銀子,秦雪定是在打這筆銀子的主意了,不過不知怎麼會扯到自己身上,但卻是老天助她:“是前陣兒表哥跟二妹妹好似鬧了點誤會,以為我與二妹妹關係好,便來逐錦閣問了問,我一個女兒家,沒敢多留,不過半盞茶的光景便請表哥出去了,也不知表哥生我氣沒有。”
秦雪身子微僵,蓁蓁什麼時候跟李瀟那個半分官職也無的小子又有關係了,他家雖家產不少,但其母是個極為節儉的,所有錢都存著要來京城買大宅子,蠢婦一個。
“是嗎,蓁蓁不曾說過,怕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吧。”秦雪想用一句玩笑帶過去,楚姒看著已經耐不住走到了門邊的裏間人,垂眸笑笑:“許是,二妹妹今年還不滿十四呢。”
雖不滿十四,哪裏還算小孩子。
秦雪看著句句似無意卻句句戳要點的楚姒,直接對旁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微微點頭,轉頭出去了,不一會兒便見楚其泰走了進來。
楚其泰一見楚姒,便如同見了鬼一般,忙後退幾步:“大妹妹……”
“大哥,這是怎麼了?”楚姒不解的看他,盈盈眸中似有委屈萬分,獨自一人坐在麵色微沉的秦雪身邊,叫人看得生憐。
見楚其泰愣了,秦雪忙咳了一聲,楚其泰回過神來,抬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妹妹,我再也不敢酒後胡言了,還請大妹妹放過我。”
“這……大哥這是說的什麼話,姒兒怎麼敢跟大哥計較。若是大哥是指前日你闖進我院子之事,姒兒不生氣了,真的……”楚姒極力辯解的樣子,更像是懼怕秦雪二人而不得不為之。
楚其泰見她死不承認,根本耐不住心下的怒氣,又諒她也不敢在如意苑動手,便直接走到她跟前死死抓著她,指著自己的下巴:“我是說這裏,你拿簪子說要刺穿我的腦袋,大妹妹記性這麼差?”
楚其泰擋在楚姒身前,也擋住了所有看向她的目光,嘴角冷漠勾起,沒有發出聲音的看著他:“我說到,絕對會做到!”
楚其泰不是個有耐心能忍得住的,被楚姒這麼一挑釁,抬手便死死捏住了她的脖子。
楚姒微微咬牙,暗自計算著綠芽找到春枝,然後春枝再將老夫人請來的時間,掩藏其臉上雖有的狠厲:“大哥,我做錯了什麼……”
“你……”
“其泰,你做什麼!”秦雪忙道。
楚其泰皺眉:“娘,剛才她威脅我!”
秦雪站起來,看看麵上隻有難受的楚姒,冷了臉:“還不放手!”
楚其泰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恨恨的鬆了手。
楚姒麵色通紅,她的身子是碰一下就容易留下青紫的,如今楚其泰一鬆手,她脖子上便是大片的淤青,瞧著極為恐怖。
“母親,若是沒別的事,姒兒便先去祖母那裏了。”楚姒咳嗽完才道。
秦雪以為她要去告狀,歎了口氣:“你大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魯莽衝動,但平日裏最是疼你,誰要敢欺負你,你大哥哥都是第一個出手幫你處置了的,你怎麼……”
楚其泰也回過味來,忙拱手道歉:“大妹妹,是我……”
楚姒懶得聽他們演戲,屋裏的人如今心裏也該有個判斷了,不過隻需要再下一劑猛藥。
“不是的,母親誤會姒兒了,姒兒要去找祖母,是聽說李瀟表哥出了麻煩,所以才……”
“你說瀟兒怎麼了。”楚姒話音未落,裏間便衝出個素衣的婦人,年歲四十上下,過年吃團年飯的時候也見過,楚老夫人的嫡幼女,當年楚家還未發跡,她也隻嫁了個秀才,後來楚秉鬆發達了,才挑揀了個縣官的差給他,可他是個死讀書的,一點不懂為官之道,沒兩年便被擠兌離開了,今年應該是回京述職,聽說提了個六品小官,管著閑差。
“小姑姑。”楚姒驚愕。
李楚氏忙將她扶起:“好孩子,你說你表哥怎麼了?”她眼中滿是焦急,楚姒雖不忍瞞她,但她有血海深仇,隻能讓他們吃點苦頭了:“我、我聽說……”楚姒嘴唇微微顫抖著,抬眼看了看楚其泰:“我今兒派了丫環出去買些絹花,她在八皇子府前見到了表哥,說表哥帶了個女人來,還懷了孩子,正在八皇子府門前鬧呢。”
“怎麼會……”李楚氏也是蒙的,轉頭就看著楚其泰:“泰兒,你不是說跟大皇子和逍遙王關係好麼,你能不能去求求大皇子逍遙王救救我的瀟兒。”
楚其泰忙甩開袖子,語氣鄙夷道:“小姑姑,不是我不幫你,隻不過你得罪的是八皇子,朝裏誰不知道八皇子最不喜歡胡攪蠻纏之人,下手也是素來的冷血,莫說大皇子和逍遙王平日都忙的很,就是有時間,也沒得為了一個剛從鄉下來的不知道哪兒的人得罪八皇子,您說是不是?”
李楚氏不知京中形勢,但聽著楚其泰的話卻是寒了心,又轉頭看著秦雪:“大嫂,這事兒您請定國公府出麵幫忙說說,我聽瀟兒說,八皇子最喜歡去定國公府……”
“不瞞你說,定國公府如今全憑繼母做主,我一個嫡小姐也插不上半句話……”秦雪為難道,不過她說的是實話。
李楚氏氣得麵色發白,楚姒微微抿唇:“不管成不成,哥哥和母親先去信問問?許是能成呢?大皇子素來疼愛大哥和二妹妹,也許,也許看著大哥的麵兒上……”
楚其泰在大皇子和逍遙王跟前根本沒地位,如今被楚姒一捧,自然是開心:“大妹妹雖然說得有道理,但是……”他既想承認這虛名又不想去大皇子那兒碰一鼻子灰:“小姑姑,馬上我就要參加春闈考試了,若是因此而得罪了八皇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楚氏越發寒心,不滿的看著秦雪:“我如今跟嫂嫂的遭遇倒是一樣了,相府全憑繼母做主,我一個嫡小姐竟半分用也無……”
“誰說相府全憑繼母做主了!”屋外一道冷淡的聲音傳來,秦雪隻覺得有些頭暈,今兒一家子都出去後,恰好李楚氏回來,她便悄悄請了到自己院裏。她是個在老夫人麵前極說得上話的,她本打算讓她看清楚楚姒的真麵目,再由她轉告給老夫人,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母親,小姑有些誤會了。”
“誤會?”李楚氏聲音有些尖銳,她與老夫人性子最像,多疑但穩重,如今若不是因為李瀟也斷不會跟秦雪撕破臉皮。
李楚氏將方才的事大致都說了,包括秦雪母子如何栽贓楚姒,又如何見死不救的。
楚老夫人看了眼楚姒觸目驚心的脖子,緊緊皺了眉頭:“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送大小姐回府?”
綠芽早眼眶通紅,忙上前扶著楚姒,楚姒走前還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這才離開,不過耽誤這麼久,李瀟那裏怕是出事了。
秦雪這裏她倒不擔心,李楚氏雖外麵看著和善,但絕不是個軟弱好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