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著手,張著嘴,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楚秀秀抬眼看著藍天,白雲越來越少,烏雲越來越多,日子好像咻的一聲,回到了當年那個雨夜。聶姨娘被大夫人因為一件小事而痛打一頓,逼她們母女都跪在院子裏淋雨還不許吃飯的時候,她便發誓,要做人上人,所以她原來巴結楚姒,後來巴結楚蓁蓁,再後來巴結楚黛兒,可最後卻還是被楚蓁蓁毀了容貌,被楚黛兒要了性命。她想,如果重來一世她還會這樣嗎?她覺得會,因為如果不巴結,她就隻能死,跟聶姨娘一起死……
眼裏最後的畫麵,停留在聶姨娘匆匆趕來,麵如死灰的臉上,她想她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被她嫌棄卻依舊為她毫無保留的娘親吧。
楚秀秀眼中有淚滑落,可抬起的手終究是無力垂落,沒了聲息。
“秀秀——!”聶姨娘撕心裂肺,屋裏隻走出個丫環來,道:“四小姐也受傷了,她說殺了三小姐的,正是世子爺身邊的那個侍衛!”
聶姨娘聞言,看了看那丫環,她並沒有糊塗,殺了她女兒的,隻有楚黛兒,從一開始她就看得清楚,楚黛兒才是這府中最狠的人。
“秀秀,娘帶你回家。”聶姨娘說罷,忍著痛苦,忍著淚,親自頓下,將楚秀秀背在背上,如同小時候哄她睡覺時一般,笑著安慰她:“你呀,就喜歡磨你的親娘,睡覺都要娘背著哄……”
丫環看著聶姨娘,眼眶有些濕,聽著她一遍一遍哄著楚秀秀離開,這才轉頭回去稟報了。
楚黛兒這是第一次失算,她沒算道聶姨娘居然是個腦子清楚的,可隨之而來的,除了這個,還有突然回府來探望她的楚蓁蓁!
楚姒坐在似錦閣中,徐桂跪在底下,把隔壁屋子裏的事一件不差的全說了,到現在還在瑟瑟發抖。
“小的算是明白您之前說過的話了。”說什麼自己知道以後,不要太害怕,現在他嚇得半條命也沒了。
楚姒輕笑:“若是你不願意再替我做事,現在可以離開。”
徐桂聞言,忙搖頭:“小的這次過來是想告訴小姐,這事兒幹得真他娘的漂亮!”
小福兒在一旁輕咳兩聲,示意他注意用詞。
徐桂忙捂著嘴點點頭,抬眼看了看綠檀:“這位小姐……”她現在可不敢把綠檀當做小丫環了。
楚姒輕笑:“暫時不用管她,我上次讓你查的事,查到了多少?”
徐桂點點頭,忙道:“那楚四小姐跟逍遙王合作的具體內容還是沒查清,不過倒是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說。”楚姒道。
徐桂看了看左右,楚姒莞爾:“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徐桂這才道:“小的認識一個人,他跟宮裏一個禦膳房的太監很熟,聽他傳來的消息,說是偶爾聽到了楚黛兒跟皇後娘娘的一些話,好似跟五皇子有關。”
“五皇子?”楚姒驚愕的抬起頭,楚黛兒的手筆好大啊,五皇子牽製住了定國公府跟蔣繁等人,她則是想跟五皇子和趙訓炎都合作,手裏還捏著一個相府!
徐桂點點頭:“隻隱隱約約聽到她們提了五皇子,但這麼久以來,五皇子整日在京華樓跟人吃喝玩樂,並沒有要進宮見皇後娘娘和楚家小姐的意思,所以小的不敢確定。”
綠檀微微擰起眉頭:“會不會他們打算造反?”
楚姒看了她一眼:“五皇子不會。”登基都要講究個正統,趙訓炎若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也不會造反的,而且楚黛兒背後那幫人的目的如今尚不明晰,以五皇子此人的心性,他不會輕易被一個楚黛兒就捏在手裏。所以這條食物鏈更可能是皇後、五皇子和楚黛兒背後的南疆人,若是這樣的話……
楚姒嘴角勾起:“看來逍遙王還不知道。”
“小姐的意思是……”
“算是送給逍遙王的一份禮吧。”楚姒嘴角高高翹起,若是趙訓炎知道自己被一個楚黛兒捏在手裏玩弄,一定會很生氣吧,以前運籌帷幄的他,現在淪落至此,不知作何感想!
“是!”徐桂忽然激動起來,有一種要幹大事的感覺:“對了,還有城中那兵器房……”
楚姒想起這兵器房來,之前是交給了五皇子管理:“怎麼了?”楚姒似乎猜到了結果,徐桂道:“裏麵的人好似根本沒有換,是不是說這地方不是五皇子在管?”
綠檀輕笑出聲:“你想法倒是挺多的。”
徐桂朝綠檀嘿嘿直笑,卻忽然發現站在一旁的冰塊臉男子似乎不太高興。
沒等徐桂想明白,楚姒便道:“現在先不要去招惹五皇子,他既然回京,暫時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呢,咱們就不要給他添麻煩了。”既然他敢操控太子府的人來挑釁,那就讓太子去想法處置他吧。
“是。”徐桂又連連點頭:“那小姐可還有別的吩咐?”
“嗯。”楚姒頷首,想了想:“你去逍遙王府送完信以後,便帶著人盯著逍遙王府的動靜,裏麵就是飛出來隻蒼蠅,你們也要跟緊了,看看他們去了哪裏,見了誰,說了什麼話,一字不差的送來。”
“好。”徐桂應聲,小福兒便又翻出來個荷包給她,她自己現在一隻手還包紮著呢,瞧著徐桂愣聲直笑,徐桂被她笑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趕忙跑了。
小福兒瞅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起來:“以前還是個土匪呢,現在乖得跟個兔……”
“孫子!”林傅直接把她的話給接了。
小福兒愣了愣,瞧了瞧綠檀,再瞧瞧楚姒,捂著嘴笑了起來。
楚姒瞧著她們,也是搖頭,心裏卻想著綠芽,不知道她現在在李府怎麼樣了,不過她嫁去了李府,李夫人怕是不久就會過來。
楚姒想起這李夫人也是一陣頭疼,但是頭疼的事兒多了,倒也不在乎這麼一件兩件的了。
天色漸晚,但楚秉鬆卻根本沒有絲毫困倦之意。楚秀秀忽然死了,楚黛兒也受傷了,她口口聲聲說是安平侯府的人殺的,可是他不用看也能斷定,人是她殺的,他的這個女兒有這麼狠毒。
弘哥兒才下了學,跟著楚秉鬆在書房裏讀書習字,他這個兒子聰明,讀書更是一點就通,將來保住楚府不是難題,把楚家變成百年的簪纓世家也不是問題。楚秉鬆想到這裏,安了心,畢竟楚家要是成為了百年大族,他才可以將當初瞧不起他的人都狠狠扇一巴掌!
“爹爹,弘哥兒想去太學院。”正在習字的弘哥兒忽然道。
楚秉鬆微怔:“去太學院做什麼?”如今楚家雖一個女兒成了王妃,一個成了世子妃,但屢屢死人,在京城裏,就是自己,那些官員們也都避之不及,若是讓弘哥兒去太學,少不得要受欺負。
弘哥兒卻很執拗要去;“今天先生跟我說,聰明的貴公子都在太學院呆著,我要去,我才不要一開始就矮了人家一截!”弘哥兒憤憤。
楚秉鬆看著他這樣子,微微皺眉:“你不怕去了有人欺負你?”
“誰敢欺負我?”弘哥兒站起身來:“我現在一個姐姐是王妃,一個是世子妃,爹爹還是當朝丞相,我看他們誰敢欺負我,要是欺負了我,我就學四姐姐教我的,全部都殺了!”
楚秉鬆聞言,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很好,我的兒子就該有這樣的霸氣!”說罷,便安慰他讓他好好念書,回頭一定給他安排上太學,可回頭自己便後悔了,他去哪裏找人再把他送入太學院呢?
正在楚秉鬆苦惱的時候,定國公秦昊親自登門了。
楚黛兒這頭,她不僅對人下手狠,對待自己同樣狠,匕首刺入腹部,讓她到現在也還沒緩過勁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楚黛兒看著在這裏坐了一下午一言不發的楚蓁蓁,終於惱了起來。
楚蓁蓁就那樣定定坐著,衣裳都是華貴的長袍,朱釵首飾一樣不少,隻是眼睛失了神。
聽到楚黛兒這話,楚蓁蓁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四妹妹,你說要怎麼懲罰一個男人呢?”
楚黛兒聞言,冷笑起來:“二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什麼男人的心得不到?得到他們的心,然後再用腳碾碎,就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王爺的心。”楚蓁蓁眼神動了動,看向她:“四妹妹,你教教我好不好?”
楚黛兒看著行為有些詭異的楚蓁蓁,道:“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王爺讓你來的嗎?”
楚蓁蓁似乎沒聽到她的話,喃喃道:“我想不出別的法子了,直接殺了他嗎?”
“你誰都殺不了。”楚黛兒諷刺一笑:“你要是想懲罰逍遙王,很簡單,他最在乎的不是權利嗎?剝去他的權利,讓他赤裸裸的站在眾人麵前,被人圍觀,被人指點,你就是不殺他,他也被比你殺他痛苦千萬倍了。”
楚蓁蓁眼睛微亮:“那你願意幫我嗎?”
“我幫你?你開玩笑嗎?”楚黛兒不屑道,就算真的要殺趙訓炎,她也絕不會在楚蓁蓁麵前表露出來。不過沒想到的是,她才拒絕,楚蓁蓁反而笑了起來,眼睛也變得有神了:“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什麼意思?”楚黛兒不解,楚蓁蓁卻站起了身慢慢朝她走過來:“四妹妹,你說過你會幫我成為王妃的。”
“你現在難道不是王妃?”
“是。”楚蓁蓁頷首:“可卻是一個被人剝去所有遮羞布的王妃,我現在比青樓的妓子還下賤,這是王爺親口說的,多謝四妹妹的成全。”
楚黛兒越發覺得她鬼氣森森的,按道理說以楚蓁蓁的腦子,她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才對。
“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楚蓁蓁笑起來:“我要幫你,幫你成為皇妃。”楚蓁蓁道。
楚黛兒奇怪的看著她:“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要睡了,遲些我會去找你。”
“好,你一定要來,你很久都不來王府了。”楚蓁蓁笑著說完,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楚黛兒皺眉,待她走到門口時忽然將她叫住:“你真的恨逍遙王?”
“他都把我賞賜給別的男人了,我自然恨他!”楚蓁蓁滿腔恨意。
楚黛兒見此,笑了起來:“好,回頭我會找你的。”
見她如是說,楚蓁蓁這才出了相府,見也沒見楚秉鬆,便徑直上了外麵的馬車,才上馬車就被男人狠狠掐住了脖子:“你試探出來了嗎?”
楚蓁蓁淡淡看著他:“試探出來了,她太狡猾了,我花了很長時間。”
“哦,是嗎,那她到底是忠於逍遙王還是忠於五皇子?”焦思邈陰鷙盯著她。
楚蓁蓁擰開她的手臂,冷冷盯著他:“她想跟逍遙王合作,至於目的,好像跟南疆有關!”
焦思邈懷疑的看著她,抬手輕輕撫摸方才自己差點捏斷的脖子,笑道:“你不會是在騙我吧,蓁蓁,你現在是我的女人,趙訓炎隻把你當做一條狗一樣任男人玩,別告訴我你現在心裏還愛他,還要幫他。”
楚蓁蓁看著他這般,心猛地提起,卻隻道:“你對我又比他對我好了多少?當初在寒山寺,不是你跟雲康兩人……”
“雲康死了!”焦思邈陰狠盯著她:“跟我共享過你的男人,現在已經半死不活了,再過兩天,我就要去殺了楊國公,然後是趙訓炎,蓁蓁,我才是真的愛你啊!”說罷,也不顧馬車外還有人,一把扯開了楚蓁蓁的衣服,死死咬住她的肩膀嗎,直到出了血才冷冷道:“若是讓我發現你敢騙我,我一定第一個殺了你!”焦思邈說完,便將她狠狠壓在了身下。
夜深後,楚黛兒悄悄從相府後角門出來,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馬車,往京城某處而去。
她的馬車才走,暗處等著的人也小心跟上了。
趙訓炎本來還在盤算著如何挑起太子府跟趙奕恒之間的爭鬥,好坐收漁翁之利,可不等他動手,外麵便傳來了消息。
趙訓炎聽到這話,氣得直接將握在手裏的玉珠捏了個粉碎:“她以為她是誰!敢把本王也玩弄在鼓掌之中,她這是找死!”
“王爺,現在怎麼辦?”那人道,說罷又抽出懷中的信來:“這是才送來的,說讓王爺連夜帶人過去,有大禮送給王爺!”
“信是誰送來的?”趙訓炎冷冷看著他。
“這……是後院有人丟進來的,等屬下出去查看時,已經不見蹤影了。”
趙訓炎這才拆開信封,看著裏麵隻是一個地址,猶豫起來。去或不去,都是陷阱,但是去了,有可能被陷害,也有可能被人當槍使,可是不去,這又的確是一個收拾五皇子的好機會!
“不如把這信送去太子府,讓太子府的人去?”那侍衛道。
趙訓炎冷哼一聲:“你以為這局是誰做的?”除了太子那幫人,還有誰這麼希望五皇子失事呢?
“去,備馬!”趙訓炎說罷,便直接提步離開。
京城的風吹得更猛烈了些,才變暖的天氣似乎又要冷了下來,天空中淅淅瀝瀝的小雨也開始落下,春天,真正來了。
楚姒看著放在房間裏的夜明珠,再看看累得趴在她身上的人兒,笑道:“皇上真把這夜明珠給你了?”
林清愚頷首,捏捏楚姒的小耳朵:“除了夜明珠,我還給你準備了份禮。”
楚姒不解,林清愚抬起頭傻傻笑著:“我送你一個孩子吧!”
楚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