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姒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一個幹燥的山洞裏,洞中寒冷,旁邊卻有一堆已經熄滅了,但還留有餘溫的火堆,可見才熄滅不久。
她坐起身來,外麵已經是一片漆黑,隻能勉強透過微弱的月光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身下鋪著一床被子,洞中一應的生活用具俱全,甚至一旁不過半人高的半舊架子上還放著幾套用來換洗的衣裳,可她左右看看,並沒發現其他人,這洞口也不深,她身上穿著的,仍舊是那日從山崖上跌落時穿著的那套大紅色的宮袍,而且她動了動,疼痛感也比之前在馬上摔下來時,減輕了不少,仔細聞,洞中隱約還有藥草的味道。
難道她被在這山中采藥的人救了?
楚姒這般想著,緩緩扶著岩壁起了身,走到洞邊,卻隻聽到蟲鳴,再無其他聲響。
“有人嗎?”她試探著問道,但回答她的隻有偶爾刮起的寒風,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楚姒不敢走遠,怕這裏會有野獸,便又回了洞裏等著,再回想之前從崖上掉落之事,對了,清愚也跟著跳了下來!
楚姒忽然想起隨自己縱身躍下的林清愚,立即便起了身往外而去,也顧不得什麼野獸不野獸了,隻要先找到林清愚。
可她才不過百米,便見兩個人影朝她過來,走在前頭的一把將她攔住,聲音低啞:“你要去哪裏?”
“你沒死?”楚姒看著已經走到眼前的人,急急後退一步。
趙訓炎看著她生疏的樣子,麵色微黑:“這裏是山穀,你如果想離開,要爬山涉水,就憑現在的你,走出去五百米就會被野狼叼走,你還想去找林清愚?”
楚姒聞言,心生絕望:“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沒錯。”趙訓炎看著她,手心微緊:“所以我還活著,他也就還沒死!”
“那他人呢?”楚姒不敢想象在這漆黑的夜裏,林清愚現在正遭遇著什麼,隻是一想起便覺得心如刀絞。
趙訓炎看了看身後跟著的人:“去洞裏。”
“是……是……”那人忙點頭。
楚姒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四十上下,背著個簍子,身上帶著藥香,麵容微白,應該是附近采藥的。
待他走了,趙訓炎才提步上前,不等楚姒再走開便一把將她扛起放在肩上。
楚姒慍怒:“你做什麼!”
“讓你不被野狼吃掉!”趙訓炎寒聲說罷,但看著自己單手扛在肩上的人,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狹長的眸子閃爍著光芒。
“你放我下來!”楚姒不停的掙紮,可趙訓炎卻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扛著她便直接往山洞裏而去,直到到了山洞才把她放下。
楚姒感覺自己手軟腳軟的沒力氣,轉頭一看,方才那位背著藥簍子的大叔不知正在熏著什麼,讓人一聞便覺得渾身虛軟,再然後腦袋也慢慢變得昏沉起來。
“趙訓炎……”
趙訓炎看著她坐在被褥上,上前兩步在她身邊坐下:“睡一會兒……”
“你做了什麼!”楚姒感覺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慢慢的已經坐不住了,無力的往後倒去,卻並沒有倒在地上,而是被趙訓炎給接住了:“趙訓炎,我一定會……殺了你……”
楚姒說完,便徹底的昏了過去,趙訓炎看著她眼底最後那一絲恨意,眉頭微微皺起,麵色也緊繃,嚇得一旁的人頓時停下手裏繼續點火的動作,瑟瑟發抖的躲在了牆角:“三天前你說過會放了我的。”想起三天前,他來這裏采藥,誰知竟碰上了他,還被他抓著到了這山洞裏,死活不肯讓他走。
趙訓炎抬眼冷冷睨了他一眼:“我說過會放你走就自然會放你走。”
“可是現在……”
“現在不行。等過幾個月。”趙訓炎寒聲道,將楚姒放好,又給她蓋好被子,麵色微黑,便聽得這人又道:“這位姑娘,若是一直用這樣的方法讓她不要動彈,就算她的筋骨全部長好了,最起碼也得半年才能恢複,而且我發現……”
“發現什麼?”趙訓炎定定看著楚姒,她睡過去的樣子還是那樣的恬靜,隻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起來很是惱怒。
趙訓炎抬手想去揉揉她的眉心,但手抬到一半,頓了頓,想起她眼底的恨意,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趙訓炎轉頭看著他:“快說。”
“脈象很微弱,還要再過半個月才能徹底確定。”這采藥大夫猶猶豫豫的,趙訓炎卻是已經不耐煩,直接撿起一旁的劍對著他的眼睛:“說不說,不然立刻挖出你的眼珠子。”
“我說我說,這位小姐,怕是懷孕了。”
大夫閉著眼睛渾身哆嗦的說完,發現趙訓炎好似沒了動靜,再緊張的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白了臉。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孩子還在嗎?”趙訓炎不可置信的轉頭盯著楚姒,手發狠的攥了起來。
“或許是你一直將她護著,所以她才能保住,不過我現在也還不能完全確定,等過一段時間再看看才能下結論。”大夫道。
趙訓炎看了看那還在熏起的迷煙,上前去便拿了水澆滅了,而後便直接往山洞外走去。
“你去哪裏,這晚上野狼多……”大夫戰戰兢兢的喊道,若是趙訓炎走了,野狼一旦尋過來,他不也完了。
趙訓炎回頭冷冷睨了他一眼:“照看好她,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便直接提步走入了黑夜中。
大夫看看楚姒,再看看外麵漆黑的夜,嚇得蜷縮在了牆角不敢動彈。
楚姒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這一次醒來,好似比昨天有力氣些,外麵好似有食物的香氣飄進來,但她卻並不覺得餓,這讓她覺得奇怪。
正想著,昨晚那大夫走了進來,瞧見楚姒醒了,忙放下手裏的藥材,上去把了她的脈,而後才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我睡了多久?”
“你是說哪一次?”大夫隨口道,但旋即便捂住了嘴。
楚姒眸光微冷,想去拔頭上的簪子,但摸了半晌,才發現簪子好似都被人給摘了,這才皺緊了眉頭:“我睡夢裏,好似反反複複醒了很多次,但有很快睡了過去,而且這期間我一直沒有吃什麼東西,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功勞?’
那大夫聞言,忙準備離開,楚姒卻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告訴我!”
她的語氣裏甚至帶了一絲哀求了,她不想就這樣混混沌沌的活下去,她要找到清愚。
那大夫見此,看了看外麵正在烤肉的趙訓炎,咬咬牙,還是道:“你昏睡半個月了,我一直給你喂了藥丸,然後給你針灸,所以你才一直不覺得餓。而且中途你迷迷糊糊醒過好些次的,洗澡換衣服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們沒看。”
“沒讓你說這些。”楚姒皺眉:“清愚呢?”楚姒提起林清愚,眼中已經泛起淚花,但不等那大夫回答,趙訓炎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過來:“他死了……”
“不可能!”楚姒滿目寒冷:“你也沒死……”
“他不及你我幸運,掉在潭水中,他摔在岩石上,摔成了肉泥,我將他體內的連心蠱挖了出來,給了你。”趙訓炎麵無表情的說著,看著楚姒眼裏的絕望,看著她麵如死灰,麵色微緊,卻隻彎腰將手裏才烤好的肉和半夜去抓來的野雞燉的湯遞給她:“先吃飯……”
楚姒淡漠的看著他:“你覺得他死了,我還會獨活嗎?”
“你如果想林清愚從此斷子絕孫,那你就死吧。”趙訓炎冷漠的直起身來,將手裏的飯食放到那大夫手裏。
楚姒微微怔住,看了看大夫,又看看趙訓炎:“你什麼意思?”
“你懷孕了,還能有什麼意思?”趙訓炎想到這裏,忽然邪肆的揚起唇瓣:“楚姒,你看你,現在不還是要跟我同生共死嗎!”
“不……不會的……”楚姒好似萬箭穿心,眼裏的淚怎麼也再掩藏不住,她想要站起身來,但卻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嚇得那大夫一個哆嗦,但楚姒還是站起了身要往外麵去,她不相信林清愚就這麼死了,他不會死的。
“你真的想確定嗎?”趙訓炎直接從懷裏抽出一支簪子來,那是林清愚那日挽發的簪子,獨一無二,楚姒認得。
楚姒癡癡的看著那簪子,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清愚的……”
“沒錯!”趙訓炎牙關微緊:“隻要你好好吃飯,這簪子我會還給你。”
“那你把清愚還給我啊!”楚姒終於崩潰,她不管不顧的往外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她決不能就這樣相信趙訓炎的話。
趙訓炎看著她踉蹌著離開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你非要我打斷你的腿,你才肯留下來嗎!”
楚姒並不理她,她隻想著林清愚,她一定要找到他!
楚姒不斷的往前走著,可是這四周,除了密林,卻並不見水,之前的寒潭也不見了。
她眼淚不受控製的往外流,卻不管地上的荊棘劃開了裙角,劃破了皮膚也絲毫不覺得痛。
趙訓炎就在後麵跟著,看著她一次次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一次次又重新爬起來踉蹌著腳步往前走,忽然在想,前世他怎麼就沒看到她呢,她這樣的堅韌堅毅,這樣的聰明伶俐,還這樣的深情……
大夫也在後麵跟著,看著那荊條上都沾著血,有些不忍,上前小聲道:“這裏距離寒潭數十裏,她就是找到明天天亮也找不到。”
“我就是要讓她絕望,讓她死心,這樣她才不會再成日想著去找林清愚!”趙訓炎低聲說完,看著楚姒又一次跌倒,想要提步上前,卻不小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疼得他渾身都冒出一陣汗來,卻還是險險將她接住:“鬧夠了嗎?”
“你放開!”楚姒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但她知道自己的決心。
“我已經告訴過你,林清愚已經死了,你非要連肚子裏的孩子也搭上不可嗎?”趙訓炎冷聲質問道:“你不是最心疼親人嗎,連一個丫環你都萬般疼惜,怎麼現在連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不顧了?”
楚姒一把將他推開,麵色變得異常冷漠,自從上次肚子裏的孩子離開,帶走她的罪孽以後,她就覺得自己的一切所得都是拿某樣東西換來的。如果清愚的命才能換來這樣一個孩子,那麼她情願不要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