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成殊放棄深深,離我們而去之後,趁著深深勢單力孤之時,給予致命一擊解決掉她,最後,我又會落得孤單一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與我站在一起,對嗎?”沈暨狠狠盯著艾戈,他眼中的憤恨幾乎要撲出眼眶,化為有形的滔天洪水將麵前的艾戈淹沒,“我告訴過你,我與深深之間,什麼也沒有!”
艾戈沒回答,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毫不閃避地迎視他憤恨的目光,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一絲笑意:“自欺欺人。”
寥寥數字,沈暨氣息微滯,他瞪著麵前的艾戈,許久,才悻悻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深深確實不僅僅是我的朋友,她還是我未竟的人生,她會代替當年被你打壓的我,完成我中斷的夢想!”
“未竟的人生,中斷的夢想……”艾戈微眯起眼睛凝視著他,見他在宣泄的怒吼之後終於稍微平靜下來,便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個紙袋,冷笑著丟在他的麵前,“說到這個,我剛好有個關於葉深深的東西,可以給你看一看。”
沈暨看著他臉上詭秘的冷笑,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抬手將紙袋子拿過來,然後將它打開,抽出裏麵的一張紙看了一眼。
一張設計圖。
沈暨無比熟悉的,這幾日魂牽夢縈地與葉深深一起趕工的《香根鳶尾》。
雖然筆觸稍有不同,但這設計,與葉深深費盡心血終於做成的那套禮服,是一模一樣的。
很明顯,是有人看到了那件禮服的設計圖或者成品,然後將它畫了下來,送到了這邊。
沈暨頓時驚得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設計圖,又將目光移向好整以暇的艾戈,雙手都顫抖起來。
“坐下,把它放回袋子裏去。”艾戈聲音平淡至極。
沈暨胸口急劇起伏,許久,終於勉力將它塞回去,重新將袋子封好。他顫抖的手按在紙袋子上,將它推還給艾戈,大腦中一片混亂。
他想起顧成殊叮囑葉深深的話,千萬不要泄露自己的設計,千萬不要讓艾戈看見你的作品,不然的話,決賽的時候,他肯定會帶動一批評委給出極差的分數。
然而,在他們還不知道的時候,設計還是泄露了。
艾戈端詳著他臉上的神情,滿意地將裝著設計圖的紙袋拿起來,丟回了抽屜中,說:“有些忠誠的職員知道,上次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選了一個我討厭的設計師並進行推薦,這讓我十分不開心,所以,這回有人通過不知名的渠道,將葉深深決賽的設計弄到了手,並送到了我的手上。在你看過之前我並不知道真假,但現在看你的表情,我可以肯定了。”
沈暨緊咬著下唇,一瞬間將所有人在腦中都過了一遍,第一時間鎖定了葉深深的室友伊蓮娜。葉深深的設計,在顧成殊還未提醒她之前就已經開始,伊蓮娜隻要在當時有機會瞥一眼,就可以將這件擁有強烈特色的衣服記住,然後原樣畫出來,送到艾戈的手中。
至於是艾戈授意,還是伊蓮娜主動,就不得而知了。
而艾戈帶著冰冷的笑容,目光轉向桌上台曆,說:“很遺憾,明天就是決賽了,就算你們想臨時更換決賽禮服,也已經沒有時間了。不管葉深深設計的成品到底怎麼樣,都讓她做好準備吧。”
沈暨隻覺得心裏湧起巨大的悲慟與恐懼,他所有的掙紮,似乎永遠都無法脫離艾戈的掌控。
好像總是這樣。隻要是艾戈想對付的人,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即使再拚命再用心,可最終還是會在他的攻擊麵前潰不成軍,最終在他一彈指之下,化為灰燼。
即使是握著他的手,對他說要一起抵抗艾戈的葉深深。即使那時她對他說,我會。
然而,終究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他沒有辦法脫離艾戈的羅網,沒有辦法反抗這重壓而來的命運,沒有辦法逃脫加諸於他的一切。
沈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艾戈的,他隻記得艾戈的最後一句話是——“讓葉深深準備好吧,明天她會得到應得的一切。”
他走出安諾特總部,在麵前林立的高樓之中,一時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他茫然地在街上站著,尖利的呼嘯聲在高樓的縫隙間滌蕩,長風迥回,世間一切都仿佛動蕩不安。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告訴葉深深這件事,但又覺得於事無補,一切都已經是這樣了,除了讓她提前知道絕望的結局而難過擔憂,又有什麼用處?
他覺得自己該去找巴斯蒂安先生商量一下,可巴斯蒂安先生畢竟是安諾特委任的設計總監,就算他幫助葉深深,可跟隨艾戈的人比比皆是,他又能挽回多少?
這個世界上,能對抗艾戈的人,還有誰?
在最終的絕望之中,沈暨撥出了顧成殊的電話。
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沈暨才稍稍地安定了一些。
他站在巴黎街頭,抬頭望著天空的陰霾,問電話的那一頭:“如果艾戈有弱點的話,那會是什麼?”
顧成殊在那邊沉默片刻,然後說:“沒有。”
“可我必須找到,不然的話……”他將後麵的話語,全部硬生生地吞入口中——不然的話,他將無法拯救葉深深。
顧成殊卻仿佛察覺到了他後麵要說的事情,沈暨聽到他走出房間的聲音,在外麵的風聲中,問:“不然,他會怎麼對付葉深深?”
沈暨默然抿唇,許久,才輕聲說:“他拿到了深深的決賽作品設計圖。”
顧成殊在那邊“嗯”了一聲,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但沈暨知道他是知曉所有後果的,所以他繼續說了一遍:“所以,我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顧成殊沒有說話,在電話那一端,傳來的盡是呼嘯風聲,與巴黎的風一樣大,與此時在沈暨頭頂流動的雲朵一樣急促的頻率。
“我知道是什麼,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
等了很久,那邊終於傳來顧成殊的聲音,卻是拒絕。
沈暨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如何逼問,他張口想要說什麼,然而呼嘯的風擦過他的雙唇,如同利刃,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出聲,隻能茫然地站在陰霾之下,看著天色越發晦暗。
所有一切的冰冷黑暗,似乎都籠罩在了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屈膝低頭。
無法呼吸,不能言語。
仿佛在一瞬間,窺見了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惡意。
唯有顧成殊最後的話,清清楚楚地在他耳邊回響:“一切該來則來,無處可逃。我們無法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