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聽伊文姐說,你在隧道這邊出事了,然後我打電話給你又不接,所以我就……”
“我的電話掉在車座夾縫裏了,車門又被撞壞打不開,手指觸到了一點點,接通了,但拿不回來。”他凝望著她,抱著她的雙手收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深深……我那時,聽到你的聲音了。”
葉深深竭力想對他笑一笑,但最終出現在臉頰上的卻是溫熱的淚。她輕輕抓著他的衣袖,輕聲說:“後來你就再也沒說話了,我好擔心。”
“嗯,因為我聽到你的聲音後,急切地想要將它拿出來,結果,卻反而滑落到了更深的地方。所以我放棄了它,開始往外走了。我想,我要去找你。”
而葉深深捧著那接通的電話,一直守候到它沒電為止。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真真切切,再不是電話那頭傳來的虛幻聲音,更不是以往那冰涼的嗓音。
葉深深沉浸在他那不由自主泄露出的溫柔眷戀之中,呢喃般地重複他的話:“是,我也要來找你。”
“為什麼呢?”他靜靜望著她問。
為什麼?
四目相望,那中間許許多多無法說出的話,都在葉深深的喉嚨之中。
因為你是與我彼此承諾過一輩子的人,因為你是我走到現在的支撐,因為沒有你的話,我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下去。
然而,最終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沒有意義,葉深深閉上眼睛,隻低低地說:“因為我們說好要並肩前進的,一輩子。”
她聽到他輕輕的笑聲,仿佛怕她看見自己的笑,他低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了她的發間,但那愉快的笑卻攪起了輕微的氣旋,在她的耳邊撩起幾縷發絲,在她的臉頰上輕微地觸碰,令她心口激蕩出無可遏製的波動。
他將她放在旁邊一輛車子的前蓋上,捧起她的腳檢查了一下腳底板。
葉深深頓時臉紅了,因為現在她的腳好髒,全都是泥巴,還被幾塊玻璃紮著,真是一塌糊塗,慘不忍睹。
“別動,我先幫你把玻璃弄掉。”顧成殊卻一點都沒有嫌棄的樣子,捧著她的腳,俯頭極其小心地將那幾塊玻璃輕輕拔出來。
幸好葉深深沒有走到玻璃密集處,而且刺進去之後也沒再踩在地上,所以都隻紮在表皮而已,流的血也已經停止。
他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用那柔軟的薄羊毛料子輕輕擦拭她的雙足,問:“還有玻璃在裏麵嗎?”
葉深深搖搖頭,說:“沒有了。”隻是傷口還有點疼。
“那我們走吧。”他望著她微蹙眉尖的樣子,丟掉外套後再度抱起她,“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你的比賽估計已經開始了。”
她才如夢初醒,點了點頭,悵然若失地說:“是啊,我失去比賽資格了。”
他卻問:“沈暨沒有陪你來嗎?”
葉深深點點頭:“有,但他可能對我放棄比賽而來找你有點失望,就先走了。”
顧成殊低低地“嗯”了一聲,並沒說什麼。葉深深看著他暗沉的目光,立即抓住他的手,說:“沈暨和我,是決定一起實現夢想的好友,一起對抗艾戈的戰友,所以艾戈拚命在我們麵前分化你!”
顧成殊聽她一下子說中自己的心事,略有點不自然地別開了臉:“我知道。”
葉深深揪住他的衣袖,在心裏暗暗地想,哪兒知道啊,顧先生你這麼冷靜淡定、睿智從容的人,為什麼會中計啊!
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她在他心中,是屬於非常特殊的那種,所以他才會這樣失常呢?
葉深深有點開心又有點羞愧自己這種自得的想法,不自覺地將自己微紅的臉埋在了顧成殊的胸前。
顧成殊卻完全不知道葉深深心裏從怨念、疑惑到喜悅、驕傲、羞怯走了那麼大一圈了,他抱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問:“你知道沈暨為了你,重新回到艾戈身邊做助理了嗎?”
“嗯……我知道。”葉深深低低地說。
“那麼,他應該會回去幫你處理這件事的,至少,能為你拖延時間。”顧成殊毫不懷疑地說。
葉深深頓時睜大眼睛:“真的嗎?”
“猜的。”
她頓時無語,隻能輕輕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臂彎上。
前路很長,但他的懷抱很穩,對得起他常年自製的鍛煉。
他抱著她走在被蒼白燈光照亮的隧道中。周圍全都是哄鬧喧嘩,但他們兩人卻在這樣忙亂的時刻,四目相對,不覺忘卻周圍的混亂。
葉深深得理不饒人,問:“顧先生昨晚不是對我說,不會來巴黎看我的嗎?”
顧成殊略有些狼狽,聲音也有些不自然:“我做了個夢,後來失眠了……”
葉深深心想,失眠了和來巴黎有什麼關係呢?
“我想了很久你在電話中說的那些話,一直睡不著。我覺得,我可能是被艾戈算計了。”他說著,垂眼看著懷中的她,輕聲說,“就算不是被算計,我至少也不應該處於劣勢。”
葉深深眨眨眼看著他,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而顧成殊則將抱著她的手收緊了一些,讓她貼近自己的胸膛。
他沒有說出自己夤夜不眠,輾轉反側想過的那些事情,也沒有說出自己一想到以後不能與她再在一起時,心裏的那些絕望與痛苦。
那時他賭氣地想,雖然她與沈暨有那麼多的親密過往,可他又不是沒有。至少,他有那個平安夜與她通宵共守的記憶;他有電梯口那一個吻落在她的額上;他還有她守候了半夜送來的珍珠和那一句“生日快樂”。
還有,她對他說出“一輩子”的時候,那堅定而明亮的笑容。
隧道出口已經在他們麵前,暮春的日光從外麵熾烈地投入,照到他們身上時,讓葉深深不由自主地微眯了一下眼。
丟棄了外套之後的顧成殊,襯衫袖子上閃爍的一點黑珍珠的奇妙暈彩,讓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心中充滿愉快的心情。
她說:“顧先生,袖扣很好看。”
顧成殊的目光落在她的鎖骨上,看見了那顆落在她脖頸上的珍珠。
他說:“項鏈也不錯。”
她開心地拈住那顆珍珠,在唇邊輕輕碰了一下,說:“本來我在想,送它給我的人不肯來的話,或許它能給我勇氣,陪我安心度過最難熬最忐忑的比賽,又或許,它能代替那個人,看見我幸福的那一刻。”
她含笑仰起頭,在他的懷中望著他,問:“你呢?”
“我是被迫無奈。”他低頭望著懷中的她,聲音喑啞而艱澀,“這對袖扣的主人對我下了咒語,讓我心力交瘁,整晚整晚地睡不著。我曾經發狠把她的號碼屏蔽,也曾經發誓永遠不再理會她的事情。可昨天我半夜驚醒,終於認命地承認,我沒辦法對抗她,就像我沒辦法抗拒命運將我們的人生緊緊編織在一起。”
葉深深默然偎依在他的懷中,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如此急促。
“本來我想,這是最後一次了。我過來找艾戈,就是準備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讓她的人生順利踏上輝煌的起點。”他的語調有點不穩定,可他沒辦法抑製,誰叫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跟著懷中的她一起紊亂了呢?“可如今,知道了她也喜歡我,所以無論如何,我得把她搶過來,不管對手是誰,不管別人心裏怎麼想的,不管道德不道德,既然曾經抱在我懷裏,我就絕對不能放下。”
葉深深默然無聲。她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這樣,她那些未曾落下的淚,會立即被他柔軟的衣料全部吸走,這世上除了他,誰也不會察覺到,她的軟弱與幸福。
前方是交通封鎖線,他抱著她走過了最後一段路。
暮春的路旁有些荒蕪,雜亂而細小的花開在草叢之中,遠處午後的流雲低得幾乎觸手可及。
無數的車輛在等待,無數的人站在外麵翹首守候。
許多人相擁在一起,慶祝親友平安歸來。激動的淚水與驚惶的笑容上演在他們的周圍,有人在等待,有人在期盼,有人在牽掛,有人在相擁。
在這般混亂而溫馨的場麵,嘈雜而幸福的氛圍中,顧成殊將懷中的葉深深托高了一點,低下頭,親吻在她的唇上。
周圍人聲鼎沸,他們淹沒在人群之中,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往,也沒有人知道她一路走來,從擺地攤到開網店,磕磕絆絆地經曆過多少艱難險阻,才終於以流血的雙足走到這裏,與他相映生輝,珍惜地交換這一個吻。
這世間無數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成全她與他並肩而立,準備好以一輩子的力量去高飛天際。
即使前方迎接她的,是無法想象的風雨雷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