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沒聽說過不準姓勿的,所以勿語在戶口本上給自己改了這個名字,就叫勿語。
勿語在叫勿語以前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可娃,可娃是院長為他取的。可娃沒有爹,生下來就沒見過娘,還好可娃堅強的活了下來,是福利院的院長發現了他並把他撿了回來,可娃就把院長當娘。
也許是可娃天生命犯孤煞,十二歲那年,院長因過度操勞最終也離他而去,撇下了一群孩子,就這麼撒手人寰。
福利院是院長私人的,院長走後再沒人願意接受這個爛攤子,院長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兒倒是和藹可親,一直支持著院長的事業,偶爾還會過來充當誌願者。可男很人不樂意,一直以來對於自己母親拿錢做這種毫無利益糾葛卻又勞心勞力的事十分反感,對於自己母親因此去世更是耿耿於懷。
男人很討厭可娃,可娃心裏知道,誰都討厭自己身邊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不是親生的卻分走了自己母親的人。
可娃沒能見上院長的最後一麵,可娃唯一能做的,隻能是尾隨著靈車,在院長下葬的墓場外一遍一遍的給院長磕著頭,一直磕到自己流血,磕到自己不能磕為止。如果可以,可娃希望自己能夠隨著院長一同離去,這個世上除了院長,再沒誰能夠對他這麼好了,給不了他溫暖的世界他並不留戀。
但可娃擔心,黃泉路上的院長看到可娃會生氣,院長說過,她會在黃泉路上等他,等到他成人,等到他盡情的享受過這個世界,等到他完整的享受過他的人生,等到他一起上路時,給她講發生在他身上的人世間的事,黃泉路上,院長也不會讓可娃孤單。
可娃一直沒有正式上過學,但可娃一直跟著院長學習,院長的房間有很多書,很多的老書,大厚皮子,一頁頁都接著細線,很多都已經泛黃了。院長給可娃講過二十四孝,讓可娃知道了千金一諾,可娃答應了的事,答應了自己母親的事,要做到,要做好。
勿語還在磕著頭,院長的親屬們已經從墓場魚貫而出,一個個停下腳步,默默注視著這個隻能以這種方式感恩的男孩,大人都是明白事理的,要不然也不會讓院長做這種入不敷出,甚至可以說完全是在倒貼錢的事業。血肉模糊的傷口,血流滿麵的勿語終究是讓人不忍直視了,黑色的高跟鞋敲擊著水泥的地麵,一襲黑裝的女孩兒慢慢走到他的麵前。
對於這個外來的“弟弟”,女孩兒還是很喜愛的,也很感激。在她和哥哥在外求學,一直忙於自己事業的這些年頭裏,都是這個孩子一直陪伴著自己的母親,給予母親一個孩子全部的感恩和愛戀,自己和哥哥所忽視的,他都替著他們給了,如果說他們給了母親驕傲,那可娃就給了一個女人作為母親最大的安慰。
女孩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母親臨終前給自己的托付:“你們都已經大了,有了出息,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這很好,對於你們,我再沒什麼可擔心的。可我放心不下的,是可娃,他還那麼小,領養的年紀又那麼大,沒人要了,為了陪著我這個老人,他放棄了自己的人生,一想到這,我就怎麼也走不了,走不安心。我也不指望你哥了,他那個人啊,心飄的太高,腦子轉的太快,把那些浮華的東西看的太重,可娃交給他我不放心,就是你了…小月,你能理解媽,媽也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可娃,他太苦了,你們不懂,你們都不懂……”
那緊握住自己蒼老的手,說不出的遺憾,說不盡的憐惜,還有如山重,如海深的重擔,而這個重擔,母親在她的最後一刻交給了自己,手把手的。女孩兒答應了,接了過來,所以母親安心的走了,走的時候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解脫,帶著欣慰的笑容,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更相信自己的女兒。那個時候女孩兒淚如泉湧,母親一直在拖著,拖著給可娃安排後事,拖著想見可娃最後一麵,和拘魂的小鬼做著鬥爭,苦的很,累得很,痛的很,自己答應了下來,母親就可以早點解脫了,這就很好。
女孩兒的手裏握著一份遺囑,這是大哥所不知道的,她沒敢交給她哥,因為上邊清清楚楚的寫著可娃的名字。是的,遺產裏有可娃的一份,而自己的大哥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如果交到他的手裏,遺囑絕對會被他隱而不報。
母親給可娃留了一套房子,考慮到大哥的情緒,母親在和她獨處的最後一刻裏,曾很可憐的祈求過自己:“把郊外的那套老房子留給可娃就好,一定要…一定要給可娃留個安生之地,要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月兒,媽知道你孝順,媽不奢求其他,媽就這麼點要求,一定要答應媽…”女孩兒很難過,難過的同時心裏有過嫉妒,自己一個親生的居然還比不上一個撿來的。雖然她答應了下來,但不代表女孩兒會立即執行,她想看看,她要仔細的觀察一段時間,她要好好的看看這個男孩兒,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母親為她付出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