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道長朗聲道:“有請茅山木氏一門現掌門人木藏河。”
木老先生從廳屋裏走出來,他的服飾全變了,往日就是個農村老頭,而現在換了一身衣服,穿著描繪仙鶴八卦的袍子,腳上是龍紋蓮花的踏雲鞋,頭發抹得錚亮,兩眼炯炯有神,一派仙風道骨。
他剛出來的時候,外麵村民還沒認出來呢,等他走到高台,大家才開始議論紛紛:“這是木老先生嗎?”
木老先生名字一向沒人知道,現在大家才知道他原來叫木藏河。
木老先生到高台中央,這裏放了一把高背紅木椅,他大大方方坐在上麵,凝神定氣,看著下麵的道友和院外的芸芸百姓。
元貞道長跟他商量:“木先生,你兩句開場白?”
木老先生略一沉吟,朗聲道:“我木藏河從師父那裏傳承了木氏一門的道法後,便遇到了中華大地時局巨變,曆史種種變化如過眼雲煙,不也罷。我灰心喪氣,到了東溝山村,一呆就是幾十年,名曰避世,其實是在躲避自己的內心。雖為村民做了一些善事,但每到深夜都要飽受折磨,我辜負了師父的教誨,辜負了一身技藝,辜負了木氏一門的希望。越是時局紛亂其實越是需要我們這些道法中人站出來,不入世如何出世?人間繁華萬象,大道修行隱含其中,一味避世非修行正途啊。我現在把木門的衣缽傳承給我的孫子木淳,希望他以後不要像我這樣,一定要把道法發揚光大。”他頓了頓,眼圈有些潮濕:“我就這麼多吧。”
元貞道長:“木淳在哪,上來。”
木淳疾步蹬台階,到了高台,元貞道長:“衣缽傳承分為三步,拜地,問道法,受門戒。吉時已到,不可再拖,你就先拜地吧。”
他們在上台之前估計有過彩排演練,高台擺了神桌,上麵是香爐,長燭,七個碟子八個碗的供品。木淳先是點燭,然後燃香,元貞道長在旁邊念誦咒文,木淳手持三根長香,分別拜了四方神,然後跪在地上拜和地。
我在下麵意有所動,元貞道長此刻吟誦的咒文,在《奇門遁甲草書》看過,正是道家的醮文,白了就是和地交流的一種獨特的宗教語言。
拜地之後,第二步是問道法。門人向師尊請教道法,當然,這隻是一種儀式,木家爺倆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麵討論他們門派的道法秘籍。
元貞道長進行講解,我們才明白,所謂問道法,更多的是問心境,而不是單指道法本身。
木淳跪在木老先生麵前,木老先生喝了口茶水,緩緩道:“何為月?”
木淳答:“初發心是月新生,行道心是月五日,不退轉心是月十日,補處心是月十四日,如來智慧心是月十五日。”
我聽得迷迷糊糊,估計木淳自己也不懂,都是事先演練好的。
旁邊孫沐傾低聲:“解鈴,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解鈴“唔”了一聲:“我也在想。”
台上木老先生問:“何為牛?”
木淳答:“猙獰頭角恣咆哮,奔走溪山路轉遙。一片黑雲橫穀口,誰知步步犯佳苗。”
木老先生道:“如何馭牛?”
木淳:“騎牛已得到家山,牛也空兮人也閑,羌笛聲聲送晚霞,一拍一歌草堂間。”
兩人又問了幾句,木淳對答如流,問道法就算是完事了。這個流程,其實更多的是儀式感,就是那麼個意思,真要破禪機道心境也不會選在這種場合。
元貞道長朗聲道:“最後一步,受門戒。”
木老先生取過一個別致的金屬如意,在爐火上反複燒烤,如意頭燒得通紅,然後讓木淳伸出右手,用如意在木淳手腕上一燙,留下一道圓形的花狀疤痕,就算受戒成功了。
木老先生看著木淳,眼中充滿慈愛,他拿起桌上的匣子:“木淳,這裏是木氏一門的信物和道法典籍,你好生修行,日後本門派靠你發揚光大了。切勿忘記門中三大戒律,無人監督,你要時刻提醒自己。”
木淳跪在地中,重重磕了三個頭,第三個頭之後,他並沒有抬起頭,還是久久跪在那裏。
院子裏鴉雀無聲,木老先生嘴唇顫抖,深深吸口氣,像是自言自語:“時間到了。”
元貞道長以為他在儀式,趕忙:“完事了。木淳啊,你別跪著了,儀式走完了起來吧。”
這時,外麵傳來喇叭聲,一輛車停在院外。人群裏擠進四個人來,我們回頭去看,正是土哥老黃他們,還抬著一口黃色薄棺。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些人是哪來的,人家傳道受業好好一個儀式,跑這抬著棺材,這不是砸場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