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瑪莎,我留下的唯一的仆人。”

秘書咯咯一笑。

“她就是很典型的大不列顛人,”他說,“全神貫注,悠閑自在。好了,再見,馮·波克!”他邊擺手邊進了汽車。過了一會兒,車頭上的燈亮了,黑暗中出現兩道金色的光柱。秘書靠在豪華轎車的後座上,腦子裏想的都是即將發生的歐洲悲劇。當他開著車在鄉村小路上拐來拐去的時候,都沒注意到迎麵開過來一輛小福特汽車。

直到車燈發出的光消失在遠處,馮·波克才慢慢走回書房。當他經過時,他發現到老管家已經關燈休息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新的體驗,因為曾經有著龐大家族的熱鬧的大房子,此刻卻顯得寂靜和黑暗。不過他還是感到很欣慰,因為他家人都平安無恙,而且除了那個老婦人在廚房徘徊以外,這麼大的地方都是屬於他自己的。他的書房裏有許多東西需要整理,於是他動起手來,直到他那帥氣的臉由於燒文件發出的熱而漲得通紅。桌旁有一個皮革旅行袋,他開始仔細而有條理地把貴重物件放進去。正當他要準備開始整理的時候,他那靈敏的耳朵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汽車聲。他頓時滿意地舒了一口氣。他拴好皮包上的皮帶,關上保險櫃門,鎖好,趕忙走向外麵的台階。他剛來到台階上,就看見一輛小汽在門前停下,車裏跳下一個人,迅速地向他走來。此時那個司機坐在那裏好像是要值夜班似的。這個司機年紀已經不輕了,但是身體卻很強壯,還留著灰白胡子。

“還好嗎?”馮·波克一邊跑向來訪的人一邊急切地問道。

來人得意洋洋地揮舞著一個黃紙小包來回答。

“今晚你要好好招待我啊,先生,”他喊道,“我到底還是凱旋而歸啦。”

“信號?”

“就是我在電報裏說的啊。樣樣都有,信號機,燈的暗碼,馬可尼式無線電報——不過,得提醒你,是複製品,可不是原件,那太危險。不過你可以放心都是真貨。”他很隨便地拍拍德國人的肩膀,不過德國人躲開了。

“進來吧,”他說,“就我一個人在。我等的就是這個。複製品當然比原件好。要是原件丟了,他們會改變一切。你認為複製品就絕對安全嗎?”

這個愛爾蘭裔美國人進了書房,他全身舒展地坐在靠椅上。他是一個又高又瘦的60歲的人,五官輪廓很清楚,還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很像山姆大叔的漫畫像。他嘴角叼著一支抽了一半的、被唾沫浸濕了的雪茄煙,等坐下後,他劃了一根火柴,把煙重新點燃。“打算搬走啦?”他一邊打量著他一邊說,“喂,先生!”他補充道。當保險櫃前麵的幕簾被拉開時,他的目光落到了保險櫃上麵,“你不會就把文件放在這裏麵吧?”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

“天哪,就放在這麼一個敞開的奇妙裝置裏!他們會認為你是間諜的。哎呀,一個美國小偷隻要用一把開罐頭的小刀就可以打開了。要是早知道我的來信都放在這樣一個不保險的地方,我還寫信給你,我就是傻瓜。”

“沒有一個強盜能夠打開這個保險櫃,”馮·波克回答說,“隨便你用什麼工具都鋸不斷這種金屬。”

“那麼鎖呢?”

“也不行,鎖有兩層。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可不知道。”美國人說。

“你得知道某一個字和幾個數字才能打開鎖。”他站起來,指著鑰匙孔周圍的雙層圓盤說,“外麵一層是撥字母的,裏麵一層是撥數字的。”

“哦,哦,那還好。”

“所以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這是我4年前請人製成的。你覺得我會選什麼單詞和數字作為密碼?”

“我不知道。”

“好吧,我選的單詞是‘8月’,數字是‘1914’,看這兒。”

美國人臉上顯出驚訝和崇拜的眼神。

“哎呀,太妙了!你這玩意兒還真不錯。”

“是啊,當時就幾個人能猜出日期。現在你知道了。明早我就停工了。”

“好吧,我想你也得把我安頓一下。我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個國家。我看,一個星期,也許不到一個星期,約翰·布爾就會暴跳如雷。我倒不如隔海觀望。”

“可你是美國公民啊?”

“是啊,傑克·詹姆斯也是美國公民,不過他還不是照樣在波特蘭坐牢。對英國警察說你是美國公民一點用都沒用。警察會說:‘這裏是英國法律和秩序管轄的地方。’對了,先生,說起傑克·詹姆斯,你好像並沒有盡力保護好你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馮·波克嚴厲地問道。

“你是他們的老板,不是嗎?保證他們不會失敗是你的職責。可是他們失敗了,但是你卻沒有救過他們,就說詹姆斯——”

“那是詹姆斯自己的過錯。你知道的,他幹這一行太任性了。”

“我承認詹姆斯是個笨蛋。那麼霍裏斯呢?”

“他是個瘋子。”

“嗯,他到最後是有點暈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他得從早到晚和一百來個想用警察的辦法對待他的家夥打交道。不過現在換成斯泰納——”

馮·波克猛然一驚,臉色突然由紅變為慘白。

“斯泰納怎麼啦?”

“哎,他被抓了,就這樣啦。昨晚他的店被封了,連人帶文件被關進樸次茅斯監獄。你一走了之,而他這個可憐蟲還得獨自承受這一切,能保住性命就算幸運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跟你過海的原因。”

馮·波克是個堅強而且自製力極強的人,但是很顯然,他被這消息嚇到了。

“他們怎麼會抓到斯泰納的呢?”他喃喃自語道,“這個打擊真是糟透啦。”

“是的,說不定還有更糟的哩,因為我想,他們可能也要抓我了。”

“不是真的吧!”

“沒錯。我的女房東弗雷頓已經被查問過了。我一聽這事,就知道我也得趕緊了。不過,先生,我想知道的是,警察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自從我開始替你做事以來,斯泰納已經是你損失的第五個人了。如果我不趕緊的話,那麼我知道第六個人會是誰。你怎麼解釋呢?看著手下人一個個失敗,難道你不覺得慚愧嗎?”

馮·波克的臉漲得通紅。

“你怎麼敢這樣對我說話?”

“先生,要是我這都不敢做,那麼我就不會替你做事了。不過,我想直接告訴你我心中所想的。我聽說,對你們德國政客,你們是不會因為拋棄了一名已經完成任務的諜報人員而感到可惜的。”

馮·波克猛地站了起來。

“你竟敢說我拋棄了我自己的諜報人員!”

“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總會有內奸或是騙子的。這得靠你們才找得出。總之,我不想再冒險了。我這就要去小荷蘭,越快越好。”

馮·波克壓製住怒氣。

“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沒必要在此勝利的時刻爭吵。”他說,“你做得很出色而且冒了許多風險,這一切,我不會忘記。想盡一切辦法去荷蘭吧,你可以從鹿特丹坐船去紐約。在下個星期內,別的航線都不安全。我會帶著那本書,和別的東西包在一起。”

這位美國人拿著那個小包,沒有交出去的意思。

“賞金呢?”他問道。

“什麼?”

“現金。酬金。500鎊。那個槍手最後翻臉不認賬了,我隻好答應再給他100鎊,否則對你我都很不利。他說:‘沒辦法!’他真的要。不過給了這最後的100鎊,事情就成了。從開始到最後,花了我200鎊。所以沒有理由我不要回我的酬金吧。”

馮·波克苦笑了一下。“看來,你對我的信譽評價不高啊,”他說,“看來我得先給錢,你才會把書給我。”

“是的,先生,做交易嘛。”

“好吧。就依你。”他在桌邊坐下,從支票簿上撕下一張支票,在上麵草草寫了幾筆,但是沒有交給他的同伴。“阿爾塔蒙特先生,最後你我的關係弄到這種地步,”他說,“既然你不信我,那我憑什麼要信你。你明白嗎?”他補充道,轉過頭看身後的那位美國人,“支票在桌子上。在你拿走錢之前,我有權檢查你的紙包。”

美國人什麼也沒說就把紙包遞過去了。馮·波克解開繩子和兩張包裝紙。當他看到一本藍色小書時,他暗自吃驚,盯著書看了好一會兒。書的封麵上印著金字:《養蜂實用手冊》。有好一陣子,這個間諜頭子一直盯著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奇怪標題。之後,他的後脖頸兒就被一隻手緊緊纏住了,他的扭曲的臉被一塊浸有氯仿的海綿遮上了。

“華生,再來一杯!”福爾摩斯一邊說一邊舉起一個帝國牌葡萄酒瓶。

坐在桌旁的那個結實的司機迫不及待地把酒杯遞過去。

“真是好酒,福爾摩斯。”

“美酒,華生。我們這位躺在沙發上的朋友很肯定這酒是來自弗朗茲·約瑟夫在申布龍宮的專門酒窖裏。請你把窗子打開,好嗎?氯仿的氣味會幹擾我們的味覺。”

保險櫃是半開著的。福爾摩斯站在櫃前,取出一本又一本的卷宗,每一本都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然後整齊地放進馮·波克的旅行袋裏。這個德國人躺在沙發上熟睡,一根皮帶捆著他的胳膊,另一根捆著他的雙腳。

“不用擔心,華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請你按鈴,好嗎?除了瑪莎以外,這屋裏沒有別人。瑪莎起的作用令人欽佩。我一開始接手這個案子,就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啊,瑪莎,聽到一切都很順利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滿心高興的老太太出現在過道上。她笑容滿麵地對福爾摩斯屈膝行禮,但是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