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蜜不知如何回答,她站在這人潮攢動的遊樂場裏,突然覺得自己像墜進了一場夢中。
黎逸川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沉默了幾秒,才繼續慢吞吞地說:
“我17歲之前的自卑,全來自於你,你騎著白色的自行車,從高高的斜坡下往下騎來,目光從我臉上掠過去,不曾停留過一秒。”
“那你就要把我弄到自卑?你還挺會報複人的。”冉蜜秀眉微微一擰了,諷刺一句。
黎逸川正在撫她臉的手掌立刻用力,擰了一下她水滑的臉蛋,帶了些恨意地瞪她,好容易有了點勇氣,被她一句話給擊得粉碎。
可冉蜜就算把腦殼碰破了,也不會相信黎逸川會對她有真情的,若有人這樣傷害過她的母親,她可不會對那人的女兒好,一定處處欺壓,報複回來。
冉蜜想,人性應該就是這樣的啊,應該是你來我往的好,哪裏有無緣無故的好呢?就像吳珊珊對她好,是因為當年冉宋武在工作上幫助過她,種下了善因,結出今日的善果,讓她在跌倒之時,還能嚐到一絲人間溫暖。
“走了。”
黎逸川也不再往下說,突然間覺得自己有點像小醜,臉色也就跟著不善起來。
他本身就是大男子主義極強的男人,揭了心裏的瘡疤,想拉近和她的關係,結果適得其反,她不為所動就算了,還賞了他幾句嘲諷。
他大步從她身邊撞過去,黑著臉,走得虎虎生風。
冉蜜聳聳肩,心頭突然滑過幾絲異樣的感覺,接著便笑了起來。
原來黎老虎有過自卑……自卑這詞用在他身上,多麼的不合適啊,你看看他,每天都是這副君臨天下一樣的神情,站在K市正中心的位置,接受別人的頂禮膜拜,自卑?從來隻有他讓別人自卑的份啊!
可是看他吃鱉的樣子,真的很可笑呢!
冉蜜是在真笑,手掩著唇,彎下了腰,肩膀的,長長的發從她的肩頭滑下來,遮擋住她正在笑的眉眼。
黎逸川折返回來了,一手掀起了她的長發,往她身後一掀,沒好氣地說:
“你不會把頭發綁起來,跟個女鬼似的。”
“那你還忘不了女鬼?”
冉蜜又笑起來,前俯後仰的,很不給他麵子。
“就這麼好笑?你再笑試試!”
黎逸川火了,一聲怒喝。
“偏要笑,就笑!”
冉蜜眯了眯眼睛,衝他呲牙咧嘴,誇張地做了個笑的表情……
勾下頭,快步往前走。
黎逸川這回沒再叫住她,也沒有再多說半個字,隻是不遠不近地跟著她,漫無目的地在遊樂場裏穿行著。
林蔭小道,青石子密密地擠著,冉蜜有點害怕這種密集石子擠成的小道。
這是密集恐懼症的一種,人類總有這些千奇百怪的病症,怕這怕那,怕生怕死,可大家還是努力地活著,苦中作樂。
冉蜜也是,雖然被黎老虎弄得死去活來,可還是想找點樂子,以撫慰自己剛被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所以她另尋了條小路,躲開這密密的小石子。
越走越靜,漸漸遠離了身後的喧囂,再扭頭看時,這一片寂靜的角落居然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了。
這是公園裏廢棄的一片遊樂區,設備上都蒙了塵,生了鏽,沒人還記得這些曾經為她們帶去快樂、曾經色彩斑斕的鐵塊了。
冉蜜走過去,仰頭看看那半垂著的小飛機,又看了看一邊的翹翹板和落滿髒東西的滑梯。
“你要不要坐旋轉木馬?不要,我們就去見哈裏森。”
黎逸川黑著臉靠近了她,不耐煩地開始催促她。
“不去。”
冉蜜硬生生地回答他一句,從內心裏抵抗著他的關心。
“那就去坐旋轉木馬。”
“不去。”
“那你坐這裏幹嗎?看垃圾?”
黎逸川終於失去耐心了,走到她麵前,語氣也開始生硬。反正她又不肯領情,以後該咋樣就咋樣吧。
“嗯,啊。”
不想冉蜜一抬眸,看著他輕輕點頭。
黎逸川是三秒之後明白她的意思的,頓時臉色大變。
冉蜜裏心裏咯噔一沉,知道自己這話說糟了,真扯疼了老虎尾巴。她跳起來就繞著那廢棄的碰碰車圓場地跑,他撒腿就追了上來。
“冉蜜,你完蛋了!”
冉蜜氣喘籲籲地繞了兩圈,開始尖叫了起來。
黎逸川手長腿長,又跑得快,一把抓住了她,扳著她的肩往深藍色斑駁的鐵欄杆上摁。
“你自己挑個死法!”
他咬咬牙,瞪著她的臉怒斥。
“發財了高興死。”
冉蜜囁嚅了一句,愁眉苦臉地迎著他的視線。
“你還想得挺美!”
黎逸川冷笑幾聲,更加用力地摁她的肩,冉蜜都能聽到自己骨頭在響了。
情急之下,冉蜜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