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兒,蘇末兒……你過來一下。”第二天,蘇末一到報社,屁股還未沾上凳子沿兒,那個像魔咒一樣的聲音便響徹在了辦公室裏。周圍幾個同事在捂嘴偷笑,蘇末對此早就在心裏第無數次地把方正想象成從皇城根下漂來卻在她黃浦江邊上撒野的流浪漢。
“你才是蘇末兒,你們全家都是蘇末兒。”雖然曾翎曾說過無數次方大主編不是有意的,隻是純粹的京味兒導致的不可避因素,但蘇末覺得這永遠都聽起來像在詛咒她成為那個一輩子沒嫁出去的老姑娘。
蘇末氣呼呼地走進了方正的辦公室,兩手叉腰,一邊吼著,一邊以一種俯視的狀態瞪著那個介於青年和中年之間的男人!方正的辦公室是沒有門的,傳說是方正來了後這門就沒了。官方解釋是方大主編為了便於和社員交流才撤去了這個屏障!也許是這樣一個小細節,讓蘇末即便對方正再無所顧忌,都還是會留存著一份發自心底的敬佩。
方正抬頭瞥了一眼氣衝衝的蘇末,卻依然氣定神閑地在他雜亂無章的桌子上翻找著什麼,幽幽地說道:“習慣成自然,要改掉,太難太難——”這個故意拖長的尾音簡直是要將蠢蠢欲動的火星子徹底點燃。
蘇末氣得兩手撐在了桌邊,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砸到對麵這個人的臉上。方正倒好,還得意得撇了撇嘴,推了推他那副標誌性的紅色鏡框,其實那裏邊壓根沒有鏡片。但他不是那個等著挨揍的傻瓜。那張巧嘴早趕在蘇末徹底引燃這場火之前,蹦豆兒似的接連不斷地往外吐話了。當然無外乎就是分派給蘇末一個比一個棘手的新聞采訪了。關於這些,蘇末早已不再怨天了,因為通常是人為的!
“什麼?去采訪蘇德勝?”蘇末一談到工作就收起了剛剛那副氣頭上要揍人的樣子,一臉嚴肅地問道,“不是說明天嗎?”
“是前晚我們的曾美人的大婚之夜也讓你幸福得忘了工作嗎?”方正邊說邊將兩手交叉在胸前,不過倒是沒再繼續尋蘇末的開心,而是一本正經地叮囑了一番。
這年頭,民不與官鬥,官不與富鬥。但凡牽涉到官商的采訪哪個不是得小心翼翼,免得傷了和氣,到最後記者變成那個照鏡子的豬八戒。這次華勝集團的董事長蘇德勝拿出200萬在f大設立了一個名為默然的新聞獎學金,在s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家媒體能夠就此事有一個深入的報道,大多都還是場麵上的新聞。
蘇末一邊抬手看了看時間,一邊一本正經地一一答應著方正的話。
“這回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們像孫子似的求都沒答應,可蘇德勝竟然就這麼輕易答應了你的采訪。不過你千萬不要大意,見機行事,別搞砸了。”方正認真地提醒著。蘇末瞪了一眼,嘟噥了一句“知道了”。方正笑著聳了聳肩,抬手做了一個貼膠帶閉嘴的樣子。
因為這次采訪來的太輕易,蘇末反而更不敢掉以輕心。先前熟悉的資料又看了兩遍,於是一晃就過中午了。與蘇德勝約的是下午兩點,現在已經將近11點。中午的s市往往會把人堵在高架上,讓人上下不能,前後不由。因此,蘇末想著提前去華勝集團,然後在那邊附近的隨便某個地方把午飯給對付了。
果然,s市的午間車流高峰已經襲來。車流像長龍一樣,見首不見尾。不過可惜,可憐的蘇末是處於見尾不見首的狀態,哪怕脖子伸得再長也看不到紅綠燈,隻能煩躁不安地一直按喇叭。
不過每每此時,蘇末也會想著紅綠燈可真是項偉大的發明。如若不然,路口現在一定癱瘓了。可是如果人生這條路上也有紅綠燈多好,那麼意外事故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了?有些人的人生也不會如癱瘓一般死寂得像一灘死水。
蘇末將腦袋探出車窗,立馬又像泄了氣似的縮了回來。這長長的隊伍像是定格了一般,總不見前麵的車輛挪動。蘇末心想這下會不會趕不上了,難道現在棄車而去?後麵車輛的喇叭聲也開始此起彼伏,吵得像是在蘇末的耳朵裏被放了幾串鞭炮。蘇末往後瞅了一眼,自顧自地抱怨道:“吵什麼吵,又不是沒見過堵車,誰不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啊。”可是還沒說完,她自己也不自覺地也按了按喇叭。
緊趕慢趕,蘇末還算是早到了20來分鍾。她懊惱地看著手表,看來吃中飯是不太可能了,隻好失望地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走進華勝集團的大樓。
帶路的秘書說董事長還在開會,可能需要蘇末等一會兒。蘇末心想,這種人一天到晚除了開會大概就隻剩吃飯了。到了休息室,秘書問及要喝什麼,蘇末脫口而出道:“咖啡,謝謝!”可是咕咕叫喚的肚子似乎在強烈地抗議,她隻好不情不願地改說了一杯熱水。
一會兒要采訪的是華勝集團的董事長——蘇德勝,56歲,人物分量還挺重的。那是一個看上去財大氣粗的中年男人,蘇末在電視上見過。看來如今是斂夠了財要開始正名了,這種人她見多了。雖然不屑,但是看在他拿出200萬設立了f大新聞學院的獎學金的份兒上,蘇末撇了撇嘴,還是繼續認真地看著準備要問的內容。
眼看著預約的時間就要到了,蘇末正準備起身。沒想到小秘書正好也進來了,不過帶來的並不是好消息。蘇德勝的會議要延遲,具體什麼時候結束不能確定。蘇末看了看手表,心想早知道就去吃飯了,也不至於現在餓得有點發暈。她煩躁地轉了一下手中的筆,卻又不得不以一張端莊的笑臉麵向秘書。“沒事,什麼時候結束,什麼時候開始采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