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從哪裏來?要到何處去?

這三個問題,自奇翼成功“翼化”以來,便一直盤踞在他的心中,並從此化身釘子戶,堵在心緒的十字路口,不肯搬遷。

奇翼屬於天使族,這是一個擁有翅膀的種族,背後的潔白羽翼,是對他們高貴的見證。

天使並非生來便有翅膀,在他們約莫四五歲,差不多開始記事的年紀,便會迎來蛻變--“翼化”。所謂“翼化”,即是天使體內的羽翼之力覺醒,潔白的天使翅膀衝破後背皮膚,展露而出。初次“翼化”,也是成長為完整天使的標誌。

但對絕大部分天使而言,“翼化”狀態耗能較多,並不能長期維持,所以平時皆是保持無翼的“常態”。

關於天使族,除了“翼化”“常態”兩種模式之外,另外一點不得不提的,便是他們的秉性。

天使族崇尚對稱,在他們眼裏,對稱是美的真諦與靈魂,任何東西,離開了對稱,便是醜陋的,麵目可憎的。

當這個喜好觸及數字領域,偶數毫無疑問被視若珍寶,奇數則不幸被棄如敝屣。舉個例子,假如你對一名天使族人說“你真是個二貨”,那麼恭喜你,將收獲一份友誼,這名天使族人會十分高興,因為“二”是偶數,充滿對稱美,渾身散發著高貴氣息;但倘若你對其說“你這個三貨”,那名天使會毫不猶豫地變身“翼化”模式,與你決一死鬥,因為“三”是奇數,用奇數做形容詞,無異於言語侮辱。

對於第一個問題--“我是誰?”,奇翼並不滿足於用自己的名字作為答案。因為在他看來,名字不過是區分不同人的稱謂,其內涵並不足以作為一種解釋。

對於第二個問題--“我從哪裏來?”,同鎮的小夥伴--鎮長的孫子--裏齊,有一個經典論斷--“奇翼,你當然是從你媽肚子裏爬出來的”。裏齊對自己的解釋頗為滿意,每每都要將自己的話在心裏反複回味幾遍,而且每次都能溫故知新般地品出新的自豪感。身為鎮長之孫,他感覺自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可以輕易地俯瞰同齡小夥伴們的腦袋殼。裏齊有兩個愛好,一個是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另一個是讓別人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他對自己所言話語的篤信程度,就好比他堅信雞翅比雞腿好吃一樣。

但是,奇翼對裏齊的解釋,半信半疑,尤其是父母很久以來的一個舉動,令他懷疑的縫隙越來越大。

母親名叫西莉亞,是鎮上有名的巧手,縫紉烹廚樣樣精通。她縫製的鬥篷,精美合身,遮瑕彰瑜,胖子穿上會顯得苗條,瘦子穿上會顯得壯實,頎長的身材會被襯托得更加優雅,健碩的身軀會被勾勒得輪廓更加清晰。西莉亞做得一手好菜,每當她開火烹製的時候,全鎮人民的唾液分泌量,便會達到高峰。品嚐過西莉亞手藝的人,恨不得要將自己的胃送給她當垃圾袋,盛放點烹菜時的下腳料或者殘羹剩飯,都很滿足。

西莉亞雖是巧手能廚,但性格上卻寡言少語,在外麵的時候更是冷若冰塊,低頭疾行,鮮少與人打招呼。隻有回到家中,在丈夫森斯麵前,這塊冰才會化為一灘溫水。實際上,西莉亞對森斯可謂百依百順,仿佛自己虧欠了丈夫什麼,隻得用一輩子的順從來補償。奇翼後來才明白,母親西莉亞的冷漠,是為了掩蓋內心的自卑;而她的順從,則是為了排遣這種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