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林,春末夏初的芬芳中仍然帶著夜涼如水的清新。
篝火簇然,幹燥的樹枝在火色下劈啪作響,水墨陽尋找到舒服的暖意。汪清舒依舊冷清的與水墨陽稍有距離的坐落一起,隻是兩人雙目靜靜對視,一雙清潤柔和,一雙疑惑探究。
不比汪清舒功力深厚,‘視’力驚人,水墨陽最先在耐不住眨眼後,腫痛著大半張臉,口齒含糊道:“你真……沒……認錯女兒?”
汪清舒眸光微閃,遲疑了會,篤定道:“若你腳跟有條刀霸就沒錯。”
水墨陽哪會不清楚自己腳跟上的那條疤,但事關親娘,而且還是汪清舒這樣的親娘,她當然需要慎重的再好好想想。
在確定那條沒有批漏的疤確實存在後,水墨陽像是麵臨人生轉折點一般,無比慎重而堅定的緩緩頷首。有了汪清舒這麼強悍的親娘,水墨陽今後即使再怎麼橫著走都行,她要想低調都不行。
即使確定水若歡沒膽騙汪清舒,但眼見著水墨陽親自點頭承認,心中仍然忍不住激蕩漣漣,多年深埋將近遺忘的痛終於在這一刻消化了。往日種種壓抑與悲憤全在這一刻傾巢欲出,終究敵不過心中的撼動,汪清舒緊摟著水墨陽,哭了。
被汪家掃地出門,飽受奚落與追殺後,在秦琴緊拽著她的手,含恨而終時,汪清舒沒有哭;她跳下懸崖底下,七日不眠不休,將崖底踏破,終究還是沒湊齊水君逸的那副殘骸,獨自建塚之時,汪清舒沒哭;十月懷胎,女兒出世被擄,連追一天兩夜,最終搶來一具夭折小屍身,汪清舒沒哭;被招暗算,麵容經脈俱毀,墜落陰溝之際,她隻得命懸一線的借走火入魔之法,洗髓骨,脫皮胎,忍受著氣血裏那久久不祛的毒火,噬體焚髓的難忍痛楚,一連數月,汪清舒沒哭;重見天日後,她千裏尋夫,卻見水無邪為水餘暇用命相抵的拿劍指著自己,那一刻,汪清舒一無所有,萬念俱灰,她還是不曾流下一滴眼淚。
直到現在,她才淚如泉湧。不是汪清舒鐵血心腸不曉痛楚,而是她一直按照非人的標準壓抑著自己。水無邪稱她堅強,毫無脾,耐傷害,所以她一切都身先始作俑者的扛下所有。但一路走來,從來沒人替她真正抵擋過什麼荊棘,即使是她自己,這麼強悍的人,卻從來沒為自己強勢過一回,多可悲。
若說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很是令人震驚,那此刻被摟抱著的水墨陽第一反應就是震撼了,在她心裏,汪清舒不同於尋常的婦人。水墨陽本以為汪清舒認女兒應該是別俱一格的,沒想到還是脫離不了尋常婦人的眼淚。
但或許母女連心,水墨陽能感應到汪清舒哭聲裏刻骨的心酸與委屈,她也漸漸感染到了一種悲戚的揪心之痛。
汪清舒哭暢通了後,簡單的拭了拭眼角,也不在乎方才有多失態,那神態恢複如常,隻是望著水墨陽的盈盈雙眸仍舊泛著慈愛。
“墨陽,娘沒照顧過你,今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恩。”水墨陽此刻的狀態有些暈乎了,汪清舒真是她娘了,她本想喚她一聲‘娘’,但想到自己這副尊容,還是等臉消腫後,口齒流暢了再說吧。
靜靜的依偎在汪清舒懷裏,水墨陽在方才汪清舒的哭聲裏能感覺到……汪清舒的過往是屬於負荷過度的。雖然很好奇汪清舒為何會成為江湖人十幾年來的禁忌話題,但水墨陽還不急於一時的想弄清楚,反正禁忌的這人是她娘,她想什麼時候知道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