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城距離莘香鎮有三個鍾的車程,莘香是個小鎮,所以從市區到該鎮的汽車班次並不多,一天也就兩三趟。蓮敏從小嬌生慣養,從沒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住上一個星期以上的經驗,剛來的那天她依依不舍地看著爸爸媽媽離去的背影,覺得自己好像被決絕地扔在此地了——翼埋怨她,爸爸責備她,同學議論她,可是,沒有人願意了解,這一切是否讓自己歡喜,想來銘典的是翼,不是她!她從懂事就一直生活在莘莘,那時爸爸還隻是一名普通的教師,媽媽在學校教師食堂當管事,一家三口住在學校附近,每天一早她就會被爸爸帶到所教的班級,那時很多哥哥姐姐都哄著她玩,還總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後來上學了,還是在莘莘讀的一年級,後來爸爸升當主任了,搬到莘莘的教師公寓,她把那當自己的第二個家了,隻有在那裏才感覺是自己的地方,才能隨心所欲地呼吸,況且,莘莘有自己的好朋友,還有……瀟琪。
銘典中學自然是在銘城市區的。銘城是一個很美的城市,它的道路命名也很詩意,很別致——每一條街隻會按其綠化來命名,或者說是按其命名來綠化,譬如香樟路就隻會栽種香樟,玉蘭路就一條路直到盡頭栽種的都是玉蘭……蓮敏站在一排紅楓樹下,眯著眼睛看著投射在茂密樹葉下星星點點的光,十月了呀,初秋的陽光是那麼明朗,她想起了翼陽光一樣耀眼的笑容,想象著她手舉高於頭頂,掌心攤開眯著眼睛看那些透過手指的光線時思緒飄得很遠的眼神——原來,她一直很想念她的,其實她一直很快活,朋友成群,可真正讓她主動擁有的卻隻有她一個,她開啟了她沒見過的世界……其實她每星期都會回家……,卻甚少在校園走動。突然心思一動,因為她看見了路旁邊的郵箱。
沒過幾天,很快便收到了來自莘莘的信件,熟悉﹑清秀的字跡,上麵隻有兩個字:想你!於是再也按耐不住,小跑著回宿舍收拾了幾件衣物便直奔車站。到了莘香鎮已經是傍晚了,當時翼正和姥姥關店門,一轉身看到了那個絕對不可能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愣了,兩人都沒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似乎想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出自己渴望的東西,似乎在調整著這次冷戰後的久別重逢該有的狀態,又或者都矜持著等對方先有所行動——別不以為然,這是小女生別扭的心理!簡單卻純真。姥姥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她們,突然,葉翼大叫著一個箭步跑上去和伸出雙手同樣奔跑而來的蓮敏抱成一團——
“死丫頭,生那麼久的氣,小氣鬼!沒肚量!”
“誰說我生氣拉?搞不清狀況的家夥,暈頭轉向的傻蛋!看樣子是銘典不好相處才想起我啊!”
“誰說銘典不好處拉?”
“那就是你不好相處拉?”
……
“有沒有吃的啊?我好可憐啊,晚飯還沒吃呢!”
“哈你有口福啊,姥姥剛剛研究出一種新糕點呢,準備帶回家嚐試的。我們都還沒試過呢!”
“拿我當白老鼠啊?”
……
那天晚上蓮敏是在葉翼家過的,因為是偷跑回來,也不敢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隨葉翼和姥姥一起回到鎮上,然後說還有事就告別了。躊躇了很久最後還是去了莘莘——她站定在初三畢業班的那棟教學樓,遠遠地看著三樓中間的那個課室,那是奧賽班嗬,站了一會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瀟琪剛剛做完一套習題——升上初三他幾乎天天比平時早半個小時來課室了,這時他伸了伸懶腰,踱步出了教室,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空氣,突然他那好看的眉頭皺了一下,看著那逐漸走遠的身影:她怎麼會在這裏?
瀟琪是快開學時才聽說那件事的,在“澗水傘”之後他便去了香格裏拉旅行——他是個攝影愛好者,總夢想著有一天把全世界最美的地方都拍下來。當他興衝衝的拿著那一疊讓他熱血沸騰﹑驚歎不已的照片出現時,才發現他的高興是那麼不合事宜,他的快樂顯得那麼地唐突,因為她那小小的藏在眉心的哀怨,一切似乎都變得索然寡味了。
葉翼倒也沒有表現得多麼悲傷,人前人後,她總是若無其事的,想說點安慰的話吧,卻已時過境遷,顯得毫無誠意,不知為什麼,後來才想起他總是一再錯過,最佳的時機。現在葉翼也升初中了,初一的教學樓與初三教學樓一樓相隔,每天抬頭望出窗外總能看到初一那邊的大概。葉翼常常去“紫園”澆花鋤草的,“紫園”是她們當初給生物園起的名字,反正都已經是被擱置的園子,葉翼幹脆當作是以前姥姥開辟出來的菜園裏屬於她自己種花的那一角。瀟琪騎著單車在校園兜風的時候常常看見她在園子裏忙碌的身影,他的心思開始變得有點煩躁,卻仍壓抑著,隻好都投入到學習中去。他,也是那種為了某種執著可以很隱忍的人。逸飛也終於是回了銘典,秦阿姨總該放心的——青春期的小小叛逆少年終於回歸“正道”了,隻是,不知道他提過要找的人到底找到了沒,認識瑞清倒好像是意外收獲了。也隻有這時他才會想起自己壓根沒在找人這事上放過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