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心中有所向往,有所堅持的時候,她的一切行動都會明確而堅定,一切的努力都有了巨大的力量支撐,一切的時間都被限定,然而,她的所有回憶也是單調的。
後來想起,葉翼才發現自己的初三生活單調得如此蒼白,從不做多餘的夢,不作多餘的歎息,不繞一步的彎路,不浪費一分鍾在與學習無關的事情上,不閑談一句多餘的話,她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念書,吃飯的時候,走路的時候,上洗手間的時候,甚至是洗澡的時候,做夢的時候,她一會背政治,一會背唐宋,還有ABC,整夜整夜地昵語不斷,可把姥姥給害苦了,白天,姥姥沒下田的時候,閑來無事就一直坐在門前的青石板上打瞌睡。其實,說來也怪,也許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坐著犯困,可是一躺回床便又隻得睜著眼睛看頭頂的份.......還不如坐著打盹。
由於家地處偏僻,往來的人也不多,訪客也甚少。
午後,姥姥照常在屋前青石板一邊搖著扇子,一邊上“釣著魚兒”,卻意外來人了。
“稀客呀!柳老師,稀客!”姥姥笑著起身相迎,眉頭隨之皺了又展開,展開又皺起來,“咋來啦?翼兒學校裏犯事了?”
“沒,沒!孩子乖著呢!”柳清騰出一隻手罷了罷,姥姥這才發現他手上拎著大包小袋的,裏邊漏出來的一角包裝袋眼熟得很——
“柳老師,你又來了,都說了我家不會收這個!”姥姥眉頭皺得更深了,出言卻一點也不含糊。
“這......這下月不就中考了嘛!孩子營養這回事可不能馬虎.......”柳清把東西放在青石板上,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局促地解釋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老人家麵前,他總好似犯錯的小孩。
“孩子是我們家的,營養的事也自由我們家操心,就不勞老師您費心了。”姥姥扳直腰身一字一頓地說,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可是她媽.......”
“誰的媽呀?人家可不見得相認這個女兒!”
“你誤會......”
“誤會?我可是清清楚楚的很,人家的意思態度也擺得很明確,就你搞不清方向,你看她,這麼久,見過孩子嗎?孩子長什麼樣她清楚嗎?送個禮,還是代送的,有錢人還稀罕這個?你回去吧!”說著把那些大包小袋一股腦往他身上塞。
“這,這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柳清狼狽地接過姥姥塞過來的東西。
“別再說了,說了我就一肚子火,有這樣的心意嗎?她幹嘛不自己來?我看禮物是你自個買的吧!”姥姥那雙少有的清澈的眼睛盯著柳清。
柳清被盯得不自覺低下頭,嘴裏還作最後的睜著,“是我買的......可是這也是她的意思........”
“回去吧!”姥姥深深歎了一口氣,“以後別再來了,就當這是為孩子好,別來了,我看著心煩。如果不認的話,那麼就當作從來不知道,她是我一手撫養大的心肝,我決不允許別人傷害她,就是她的親生父母,也不行!”說完這番話,她慢慢地轉身回屋,那一刻,柳清好像重新認識了這個瘦弱的老人,她的身上,住著一個堅強偉大的靈魂。這樣的人,想讓人不敬佩,很難!
自此,柳清真的不再帶禮物來,僅僅是不帶禮物,人還是不時來串一下門,美曰其名是家訪,穿著他那雙舊布鞋,踩著那輛笨重的“鐵牛”穿過一個又一個村莊,不厭其煩樂此不疲地來去,剛開始姥姥還是不肯給他好臉色看,可見他絕口不提那件事,也唯有作罷,人家若真是有心上門,咱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再者,柳清這人雖憨厚老實,可是終究是個教語文的,強文博記,說起雜聞趣事也頭頭是道,一個博學且又謙虛的人,還真是讓人討厭不起來,慢慢地,姥姥漸漸鬆了關口,對他和顏悅色起來。柳清來多了幾次,也就摸清了姥姥的脾性,隻要不觸及她的原則問題,她一向不甚計較,是一個不拒小節,幹脆俐落的人。他也懂得投其所好,不再硬生生地提著那些貴得嚇人的補品上門,而是出其不意地從車籃上拿下一塊串好的豬肉,又或者是一瓶燒酒或者烤肉什麼的,反正姥姥是無法拒絕的,因為他總會適時送上一句:“我今天的晚餐又要麻煩老人家你了。”又或者很恭謙地問:“今天我能留在這吃個便飯吧?”“還是有人陪著吃飯滋味好啊。”這樣厚臉皮且帶點孩子氣的柳清讓葉翼看了驚得一咋一咋的,“柳老師,你怎能這麼無賴啊?”漸漸地,大家相處得熟悉起來,葉翼也越發沒大沒小了,“你怎能毀了那個在學校正經八百,從容不迫,正直不阿的柳老的形象啊?不行,你可得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