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混雜著黑色泥石,淹沒了村子。
如巨獸的腐爛伏屍。
夏紀蹲坐在這巨獸的脊梁上,仰望灰茫茫的天空。
雪一直下,落在他瞳孔中,被吸入他的鼻子裏,冰寒刺骨,但他渾然不覺。
若非他辰時便爬上後山,去查看前些日子落下的深藍隕石,怕是也已經裹著雪泥,被共葬在此地。
而現在,他需要在天黑前走出這裏。
否則,山中氣候無常,雪崩隨時可能再來到。
他應該走,而絕不該停留,即便有再多悲傷纏繞著他,束縛著他,他也不該止步於此。
他還年輕,生命還很長。
但是他不走!
他開始扒雪,用一雙未曾有過曆練的手,不顧寒冷的扒動,他要挖到這雪地的最深處,去救那已經不可能存活的姐姐。
那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
他神色不悲,不喜,沒有歇斯底裏的瘋狂怒吼,也沒有淚流滿麵的絕望哭泣。
手已經凍僵了,麻木了,蒼白無比,雪中藏著泥,泥中有夾帶著鋒利的石,石頭又在他手上劃出道道血痕。
但他渾然不顧,如同傀儡般,被設定好了程序,隻是重複著這個簡單卻痛苦的動作,似乎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他毫不在意。
這是病!
夏紀從小便失去了痛覺,哪怕手被割傷,腿骨折了,他也不會覺得痛。
甚至身子在火焰中烤,他也不會多痛苦。
所以,他很冷靜,冰冷的靜謐。
挖了許久,才不過兩三米。
坑洞才被刨出些許,便又被兩邊的新雪覆蓋,那壘的頗高的小雪堆,時不時被狂風推著,埋葬他艱難挖出的道路。
如同天地在嘲笑著他!
可是夏紀卻並不氣餒,他用片狀黑石擋住四邊,形成僅供自己入內的方形,然後繼續開始趴雪。
姐姐今晚應該燉了一鍋自己最愛吃的紅燒鯤,這鯤乃是當地的俗稱,實則是溪水中,喜藏在淺淺淤泥下的長條魚,多刺,少肉,幸而味道還算鮮美。
“想要挽回嗎?”
空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夏紀微微眯著眼,卻是毫不停下動作。
“想要挽回嗎?”
那聲音又說了一遍。
夏紀感受到了這聲音的方向,那是自己的腦海。
他突然回想起在後山查看隕石的情形,那石塊閃爍幽藍光澤,覆蓋著古樸繁複的紋理,紋理如血槽縱橫交錯,似是孩童狂想的詭異塗鴉,又似是無法明了的古老文字,或是某個奇特的印紋、符號、標記、甚至是刻章。
他忍不住伸出五指,輕輕掠過那幽藍血槽。
然後...那幽藍如漩渦般突然流轉,符號塗鴉也是變得混亂,自己的手指似乎是點在了浩渺平靜的水麵上。
以至於一起漩渦、漣漪都是以自己手指為中心,在旋轉,在蕩漾。
但紋理卻非往外擴散,而是收斂,如萬萬隻藍色的蟻湧向指尖。
是有什麼東西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夏紀很自然做出判斷。
“我可以幫你...”
那聲音帶著誘.惑,繼續說道。
夏紀停下扒雪的動作,簡短回應:“好。”
那聲音帶著笑意道:“但是你需要付出小小的代價,隻是作為補償。”
夏紀道:“說。”
那聲音繼續道:“你要尋找的人,她已經快死了,奄奄一息,完全窒息,正在黑暗冰冷裏絕望的等著你救援...”
夏紀冷冷道:“你是天魔?”
那聲音倒是愣住了,旋即笑道:“神念天降,眷顧不幸的世人,我能來此為你提供幫助,便不是魔。”
夏紀道:“鬧市說書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那聲音並不惱怒,“凡人肉眼,怎得窺見神仙真身?我...”
夏紀打斷他:“你在狡辯你不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