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陰毒的話竟然是從不理世俗的無麵鬼嘴裏吐出,我震驚之餘,無法看桃夭的屍骨。
化作一培土,無麵鬼竟然能恢複桃夭的屍骸,我點點頭,離開。
在外麵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遠遠的,我看見城門牆上筆直站著的歐陽煦,看不清表情,衣袖翩翩,獨立在一角。
我吹口起捏開手結,飛到城牆上,心跳到要冒出嘴巴,上前猛地抱住他的背。
歐陽煦愣了一瞬,猛地推開我,默默走到厚重的雲彩下,背對著我說:“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正對著他。
頭像被重重砸了一下,一片空白。我往後連跌兩步,搖搖晃晃半天才站定。
這個是……歐陽煦?
比桃夭的骷髏還要可怖。他的右半臉已經變成了白骨,而左半臉完好無損。因為失去了眼皮,他的右眼珠在眼眶中旋轉,卻不能閉合。
一道黑雲遊過,蓋過幽藍冥火,更擋住了歐陽煦的神色。
就在我以為是自己眼花時,他的血肉又一次飛速腐爛,化作枯骨,骷髏漏風,衣袖浮起。
我聽見笑聲,哭聲,自己的叫聲。
歐陽煦離我這麼近,清楚得可以看到眼球上分布的血絲。
“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我幾乎跌倒在地。
“自欺欺人。”
歐陽煦說話的時候,平淡得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聲音溫和波瀾不驚。除了外表的變化,一切還是優雅如同以往,高貴得無法靠近,和我不是在一個世界。
我猛地衝上前去,抱住他。
隔著衣料,左右手臂的觸感完全不同。一邊下麵是結實的肌膚,一邊是僵冷堅硬的白骨。
“不要這樣,蘇熙,你我都不是孩子,能控製自己的情緒自己的大腦。”他話鋒一轉,直白道:“不用勉強你自己。”
我顧不上其他,捧住他的臉重重親上去,枯骨咯得我臉疼,牙齒疼。
他的嘴有大半也沒了血肉成了骷髏,摸上去坑坑窪窪,一張臉隻有半邊如常,脆弱得不像話。
眼下的淚痣閃著幽暗的紅光,一隻桃花眼眯起,無悲無喜,他說:“蘇熙,你已經結婚了。”
我點頭,他繼續道:“長安,也已經送到你的身邊。”
我繼續點頭,他笑得牙齒裂開,不知是笑還是哭:“從此你可以做回尋常人。從你喝下血玉開始,你的心髒就隻屬於你,而和任何其他人都無關,沒有人能拿走你的心髒,你的血不再有作用。”
普通人嗎?
這個詞距離我太久也太遠了,我甚至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歐陽煦從未騙過我,這次大抵也是一樣。他這個人過於驕傲,不是正直不是淩厲,隻是驕傲。
我想牽著他的手,這輩子都不放開,可是他痛苦的臉色卻在一次次提醒我:該結束了!
是啊,我背叛了他。
嫁給趙辰良的是我,接回長安的是我,和蛇女一窩等著謀害他的依舊是我。
他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劍,嘴角帶笑,盡管半身枯骨依舊風流翩翩,溫柔如玉。
軒轅劍的鋒芒是星辰都遮不住得光輝,在幽暗的鬼火中更顯突出。
劍出劍鞘,狂風大作,孤魂野鬼的哭泣聲四麵八方響起,怕極了這把劍。
蚩尤曾用這把劍砍下蛟龍的首級,天下蛇類無不害怕,就連鬼都害怕這把劍。血腥、殺戮、凶殘,這把劍越是光芒萬丈,內裏就越是可怕。
“你該拿著它。”歐陽煦這樣對我說。
沉重的劍在我手掌心燙進了我的心間,歐陽煦輕聲道:“殺了我。”
七顆寶石鑲嵌在劍柄上閃得我眼花,我應該拿起這把劍殺了他,然後回到陽間從此性命無憂過上平凡的生活。蛇女那裏,任務完成;趙辰良那裏,本就是深仇大恨;於我自己呢?
我扔開劍,上前抱住歐陽煦,恨不能將他全身都擠進我的身體,從此兩人融合再也不分離。
可惜,回不去了。
他目光冰冷,沒有感情,甚至連恨意都沒有。
他……不在乎這一切了!
我求他:“我們在一起,就算是死也無所謂。”
“蘇熙!”他拔高了聲音,撿起劍,放進我的手掌,輕聲道:“不要傻了。”
微不可聞的歎息彌漫開,他離開了這裏,隻留下一句話:“你選擇的路自己走,不要再來陰間,否則鬼差都會殺你。你在陽間,好好過你的日子,就當,從未見過我。”
他背影決絕。
我有預感,他再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