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嘉映犧牲了一隻Dior的高跟鞋才把陸子默從小巷子裏拖出來。
陸子默眼角已經青了一大塊,校服被扯成布條,書包也不見了,沈嘉映一鬆手他就直接掉到地上,好像連口氣都喘不上來。
沈嘉映低頭看了他一眼,滿臉都是嫌棄。
今天上午她正在開例會,接到陸子默的電話,聲音虛弱,語氣吞吐,沈嘉映急急忙忙趕來,以為是遇到歹徒綁架,沒想到隻是跟五個小流氓打架。
沈嘉映冷笑著說:“為女人惹了事,好意思把我叫出來,你長本事了。”耐心已經用完,抬起腳想踹他,“還能走路嗎?”
陸子默死死咬著嘴唇,伸手想去扶牆,看在沈嘉映眼裏卻是寧死不屈。
既然孩子不聽話,她就不能不主動些,所以沈嘉映用沒斷的那隻高跟鞋踢中了陸子默的膝蓋骨,在一聲慘叫之後,沈嘉映長呼了口氣:“這回你不能走了吧。”
一直到把陸子默拖上車拉回家看著他躺在地板上徹底不能動彈了,沈嘉映才放下心來。
陸子默幾乎是從牙齒裏擠出來的字:“夠狠……”
沈嘉映對這句評價很滿意,回答:“二十八歲的老女人經不起你們青春期的折騰,你要是半路跑了我沒法交代,我已經給你爸說了你在我家看電影呢。”
“你……你已經幫我……”
“誰說是幫你了。”沈嘉映把包扔在地上,自己邊脫外套邊往臥室走,“我接到你電話的時候也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是覺得吧,明天娛樂報的頭條要是我沈嘉映的小未婚夫跟流氓打架,重要的是還打輸了,再嚴重點被打死了,我還不得被全公司笑死,我們公司那群人,想起來就可怕。”
沈嘉映說完就上了樓,陸子默一愣,覺得心裏萬分委屈,忍不住還是喊了出來:“你倒是把我給挪到沙發上啊!”
【二】
沈嘉映從小學習認真,努力進取,研究生畢業那年就接手了沈家集團旗下最賺錢的子公司,一年之內包攬全部對外業務,人稱商界一枝花,一枝嫁不出去的霸王花。
兩年前的聖誕節她被叫去父親的朋友家吃飯,老沈又提及她的婚事,言辭之間盡是“我老沈英俊瀟灑在你這個年齡早已萬花從中過,你怎麼到現在也談不上個對象”這等鄙視之情,氣的沈嘉映一扔勺子:“我嫁人也不是你嫁人,既然你那麼著急咱們說定就定。”說完拿起勺子環繞桌子一圈,突然指定坐在西南角身穿校服稚氣未脫正挖了一口米飯要放進嘴裏的男人:“你,願不願意跟我?”
可憐當時的陸子默隻知道是陪著父親招待生意夥伴,沒想到會如此危險,恐怖程度直指班主任每學期一次的家訪!他下巴往桌麵上一磕想裝死,被陸太太照著大腿一擰從凳子上滾到地上,捂著大腿在地上哀嚎:“……我願意!”
陸子默每每回憶起那頓晚飯總會捂著臉說:“我長的如此禍國殃民見女人的時候就應該隱藏起來我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我總算是知道我小學同桌為什麼看我不順眼了,嫉妒是藏不住的,我原諒他。”
一個星期之後陸子默去沈家玩,他特地跟沈嘉映解釋,那天他答應這門婚事完全是因為陸太太的指使,陸太太同意也是因為陸家正有筆生意需要沈氏的技術支持。而沈嘉映隻是冷笑著抬頭反問他:“你知道炮灰什麼意思嗎?”
他當然知道炮灰是什麼意思,他就是炮灰。
那抹冷笑中含著三分無奈七分不屑,停留在愣住的炮灰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而之後兩年的相安無事是因為他從這抹笑裏驚奇的發現沈嘉映不隻是個掛名未婚妻,還是個十分強大的作弊器,考試能當外掛,校外能陪打架,隨時可以給零花,逃課還能幫忙給家裏打電話。
沈嘉映這個年紀本來還能代開家長會,那次她剛到校門口就被一個女同學給打招呼了:“陸子默你媽可真年輕。”
這個功能從此被扼殺在搖籃裏。
有一次陸子默又逃課到沈嘉映家裏打遊戲,她去廚房拿飲料回來看到陸子默正翻她的日記本,一瓶飲料直接扔到陸子默頭上。
偏偏陸子默還看不懂眼色,把頭高高的揚起來:“我看我未婚妻的日記本怎麼了!怎麼了!”
沈嘉映總是念在他還小,平常他做錯事也不曾真的怪過他,可這層未婚關係就是層發黴了的保鮮膜,別人看著是親密,自己就心知肚明了,於是這次落到陸子默頭上的,是個玻璃質看著就疼的煙灰缸。
沈嘉映到現在也無法理解當時陸子默腦袋上嘩嘩流著血是怎麼有勇氣掏出打火機把她的日記本給點了的。
彼時沈嘉映坐在陸子默病床邊啃完果籃裏最後一個蘋果,陸子默訕笑:“你應該感謝我燒的不是你放在書櫃第二格的財務報表。”
他清楚的知道沈嘉映家的構造,連上個星期鄰居來借的大學英語複習書都是他從雜物室裏翻出來的,可是沈嘉映不喜歡他了,再也沒主動聯係過他,有時候陸子默的近況甚至要從沈父無意的提起中知道,陸子默寫了十幾封道歉信送到公司,沈嘉映一並扔到了廢報紙堆裏。
那時陸子默腦袋上縫了三針,頭上留下一塊疤,他自己忘了怎麼疼,卻不知道這也成了沈嘉映心裏的一塊疤。
【三】
沈嘉映覺得自己跟陸子默在一起就是照顧小孩子,偏偏她長這麼大也不曾有過照顧孩子的經曆,隻能奉行說不聽就打的原則,打多了就讓陸子默養成了跟別人打架也叫她來幫忙的習慣。
而她現在還得聽陸子默嚼著薯片在她耳邊叨叨:“我們青瑤就是長的漂亮,才會惹的這麼多人覬覦她的美貌,我作為她將來的老公,有打走他們的義務。”
他是在解釋剛才巷子裏的那場架,沈嘉映覺得如果他不解釋還男人些。
陸子默今年十九,追了林青瑤兩年半,人家高一的時候他高三,現在人家高三了他還高三,沈嘉映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臉皮厚。
“你就知道林青瑤以後一定嫁給你啊?”沈嘉映拿著遙控器一邊換台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陸子默把腦袋一抬,雙眼放光的回答:“我目前還沒看見比我更有耐心的追求者,明年高考完等我知道她考哪個大學,我就陪她去……”
“不切實際的中二計劃。”沒等陸子默說完,沈嘉映一把搶過他的薯片:“老實去讀你爸安排的學校,然後接管公司,這就是你人生的唯一出路,追姑娘什麼的請等你以後能養活自己再考慮,而且你在你未婚妻麵前說這些真的大丈夫?”
“這是包辦婚姻!”陸子默抗議,“我們早就有共識了,誰也不幹預對方生活的!”
沈嘉映臉色不愉的挑起陸子默的下巴:“長的難看,學習失敗,沒有目標沒有動力,活在你爸安排的人生裏還磕磕絆絆,連未婚妻都不能選擇被當成商場上的犧牲品。陸子默,林青瑤是瞎了才會喜歡你。”
距離陸子默一瘸一拐進了房間甩手關門已經三個小時了。
沒有吵著要吃宵夜,沒有抱著枕頭來找她打牌,也沒有來借遊戲機的遙控器。
她可不是為了讓他來借才每次都把遙控器放在自己房間的,嗯,那他在房間能幹什麼?
沈嘉映不得不仔細思考她的話是否有傷人成分,如果是這樣,那公司裏平時被她稍加批評的員工們心理素質真是好。
她還是敲響了陸子默的房門。
裏麵沒動靜。
“你為什麼不能懷著積極的態度去看待這翻話呢……”沈嘉映努力組織語言。
依然沒動靜。
“你要知道我是有鑰匙的。”
門開了。
“我睡馬路。”陸子默板著一張多年不見的冰山臉往外走,“不用擔心我,你一定有辦法向我爸交代的,沈總。”
她當然沒法向陸伯父交待,且不說凍死了這得算誰頭上,腿傷呢,說好的在她家裏看電視呢。
“你都十九了能不能別這麼威脅我。”沈嘉映穿著拖鞋走不快,索性光著腳追,眼見陸子默就到門口要開門了,她扶著樓梯喊:“我幫你追林青瑤!”大大的喘了口氣,“二十天,貨到付款,包你滿意。”
良久,陸子默的肩膀抖了一下,回頭衝沈嘉映展顏一笑:“我就說你最好了嘛。”
沈嘉映這才明白,她被算計了。
【四】
沈嘉映踩著九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林青瑤麵前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僅很高,還很老。
林青瑤的裝備是T恤熱褲,渾身都是青春範兒,沈嘉映剛見到她的時差點被亮的睜不開眼。
小青春一開口就暴露了,“阿姨我見過您,上次來給陸子默開家長會的。”
沈嘉映臉一黑,怪不得看著林青瑤眼熟。
“我……”沈嘉映努力平複心情,“我不是他媽。”
林青瑤捂著嘴:“對不起,那您是他小姨?”
“也不是……”她覺得交流不下去了,從手包裏拿出墨鏡戴上,“我覺得,我們需要去一個安靜的地方聊聊。”
沈嘉映發現她想通過三寸不爛之舌改變陸子默多年樹立的惡劣形象是多麼的天真。
林青瑤言語之間全是對陸子默從學長變同學的不屑與鄙視,關於這份看法她觀點之明確,理由之充足,所述之詳盡,沈嘉映聽著都快要和她誌同道合了,但她本著是陸子默請來的助攻隻能不斷從側麵誇獎他,“子默十七歲那年打網遊還拿了個全國第三呢。”
沈嘉映認識陸子默兩年半,這是能數出來他最大的優點了。
林青瑤接嘴就諷刺了一句:“您怎麼不說他小學和初中能順利畢業也是天縱奇才呢。”
她思考了一會兒反問:“他初中畢業了嗎?”
林青瑤從咖啡館走出去的時候順走了沈嘉映一副墨鏡。
陸子默從背後那桌走出來坐到沈嘉映對麵。
“我都聽到了。”陸子默表情凝重。
沈嘉映敲敲杯子:“先賠我墨鏡,限量版,羊毛得出在羊身上,這錢你出。”
陸子默不樂意了:“又不是我讓你給她的。”
“長輩見晚輩得拿見麵禮,她說她喜歡我還能不給嗎。”
“死要麵子活受罪,青瑤是我同學,你是我未婚妻,這麼算來你們是平輩。”
沈嘉映冷笑一聲,一個濃妝豔抹名牌加身,一個幾乎素顏活力青春,年齡擺在那,任誰看也看不出來她們是平輩。
陸子默很惆悵,他沒把自己是陸氏唯一的繼承人這身份告訴林青瑤,這幾率不小了一大半嗎,沈嘉映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要相信你是有人格魅力的,軟的不行可以來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