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花爛漫的季節(1 / 3)

那一年,我師範畢業分配在竹山鄉小學工作。

那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偏僻鄉村,離縣城五十多公裏路,坐車要大半天。剛走進竹山鄉中心小學,進入我視野的是到處簡陋,一片狼藉。破敗的三合院,四處凋敝,蜘蛛網無處不在,磚木結構的瓦房教室裏,高低不一的課桌,散亂地躺在坑坑窪窪的泥巴地板上,發臭的黴味,迎麵撲來,直嗆眼鼻;土操場上一根木製的旗杆在風中飄蕩著發白的紅旗……那份莊嚴與神聖,在這偏遠鄉村還閃耀著熠熠的光輝。

山花是第二年分配來的。報到的那天,麗質天真的她,著一身素潔的長裙在勻稱的身上十分得體,個子中等,背一個吊長繩子的小裝飾包,露出一張甜美的笑臉,出現在學校的門口。

“校長在嗎?”她說。

“在……”麵對突然降臨在眼前的漂亮姑娘,我慌忙地回答道,然後不知所措地向學校的另一個方向張望,卻忘了給她指路。其實,讀書的時候,我在學校裏麵算得了一個活躍分子,與女生經常接觸,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驚慌失措。

“啊,哦,哦,哦……我好像認識你呢?”她驚訝地說道,接著是嘿嘿地笑出聲來,“你就是師範有名的竹林……”她止住了笑說,“我們是校友,我叫山花,比你低一級,在學校你就是我就崇拜的師哥,原來你也在這所學校。”

“哦……”我的目光呆呆地停留在她的臉上。此時,山花還在笑著講述一些不知是哪裏找到的關於我的“名人佚事”。具體說了些什麼,我根本沒聽清楚,也沒聽進去。激動與茫然不知所措的我,全被這位小師妹的率真大方與熱情給震住了。

開學後,山花被安排在竹山鄉的一所村小,離中心校有五裏多路,但她在中心校住宿,她的房間就在我宿舍的樓上,她每次進屋時都會用高跟皮鞋咚咚咚地敲打著樓板,那節奏感很動聽,也很有韻律。

記得那時煮飯是生煤炭火,生火時需要引火柴,引火柴要到校園附近的農民家後坡上的竹林裏去揀,用水還要到校外農田旁的水井去擔。我們會常常去揀柴,擔水。那時不會擔水,擔水走路歪歪扭扭地樣子,常常會引來鄉裏鄉親的一片笑聲,我們也因此常常在笑聲中一步一步地挪回學校,那既苦又樂的場景至今印象深刻。

剛開學幾天,我不知道山花是怎樣煮飯吃的,也沒有聽她說過,但我知道自己剛來時,吃了整整一周的夾生飯,因為不會煮,也不知怎樣煮。可又一想,女孩子不可能不會煮飯吧,我又何必操那份心呢!況且知道了又能咋樣呢。

我們的宿舍裏都有灶台,隻是我的灶台比她的好生火,所以我總會很快把飯煮好。每次我都會大聲吼一聲:“吃——飯——了——”以示炫耀也表示友好。可她每次隻是應聲說已經吃了。

一天,兩天,三天……日子就如山村的校舍一樣孤寂,冷清,單調,枯燥……

有時我端著飯,聽著樓上咚咚地拍打聲。我邊吃邊想,要是能在一起煮多好哇,一個人煮飯,另一個人弄菜,一個人挑水,另一個人打掃房間,還可以一起去揀柴……可我又憑什麼呢?矛盾的心像小鹿一樣常常在胸中跳動,有時很強烈,強烈得莫明其妙——

山花每天都會早起晚歸。早晨要很早起來煮飯,飯後要走五裏多的鄉村土路,去那裏給學生上課。碰上天晴,倒沒有什麼困難,要是遇上下雨天,那泥寧的小路,深深淺淺的窪坑和著泥水,加上灰濛濛的天空籠罩著濃濃的霧靄,真不知是一條什麼樣的泥濘小路,行走起來有多麼艱難!雖然她沒有向我透露過半點信息,但從她回來時身上經常沾滿了不少稀泥,可以想象她在這條路上經曆了多大的困難。有時她給學生補課晚了,還要摸著黑回家。一個月之後,山花明顯消瘦多了,那份爽朗與天真也漸漸逝去,有的是疲憊與倦怠。我默默地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一種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有一天,我從街上買回一塊肉,想改善一下夥食,也想為此找個借口請山花吃飯。經曆了一年多生活磨礪的我,煮飯炒菜的技術還是有較大進步的。可當我正要把剛出鍋的肉往桌子上端時,一個白晃晃的影子在眼前一閃,“嘿,你炒了肉,我要吃!”原來是山花,她邊說邊進了我的宿舍,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我的飯桌,“不歡迎嗎?”看著我傻傻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樣子,她又補上一句。

“好啊!歡迎,歡迎,我正好叫你呢……”我慌忙應道,心想就是找不到一個什麼理由請你,自己就來了,不是正合我意嘛。

“剛才我在樓上就聞到了肉香,嘴就讒得直流口水,我好久就沒有吃肉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頓……”山花像發連珠炮似的,邊說邊動起手來,好像在自家裏一樣,拿上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好吃嗎?”看著她吃得香的樣子,我問道,“你自己會弄嗎?

“不瞞你說,我這幾天沒有吃好一頓飯,全是生的,炒的菜一點不好吃,真不好意思向你開口……我真沒用……”她邊吃邊回答我。看那樣子,她說的是真的。我心裏既好笑又為她的“遭遇”震驚,更多的是憐惜。好笑是因為一個女孩子連飯就不會弄,震驚是因為她吃這麼久的生飯,居然不跟我說;憐惜什麼我不清楚……